第11版:晚晴
 
 
 
2011年11月1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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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车”的回忆
■刘国运
朝花夕拾

  前不久,去郊区“农家大院”做客,在那里意外看到了30多年没见的“太平车”。一切都那么熟悉、亲切。围着它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看了一遍又一遍。拉拉光滑圆润的车把,摸摸敦实耐腐的车梆,晃晃铁瓦围镶的车轮,犹如老友重逢,将我带入美好回忆。

  我老家在豫东平原项城市,那里地势一马平川。由于过去运输工具落后,“太平车”就成了佼佼者。因其载重量大,行进平稳,适合平原短途运输,深受庄稼人喜爱。

  我儿时的梦是在“太平车”里摇出来的。打我记事起,爷爷就是村里的“车把式”。我一天到晚跟屁虫似的跟着他,陶醉在“太平车”的欢乐里。冬春运粪,我帮他牵牛、套车;夏秋拉庄稼,我帮他递绳、刹车。谁家嫁闺女娶媳妇,我就一身崭新,当压车的童子。一年四季,在爷爷的皮鞭声里,三头黄牛不紧不慢地牵动一车太平,在乡间黄土路上留下两道平行、匀称、光滑的车辙,记录着沧桑和变迁。随着季节变换,“太平车”也不时变换着风采,时而成了春日里万顷碧波中,乘风破浪的一条船;时而成了秋收原野上,颤颤巍巍的金山银山;时而又成了良辰吉日里,花团锦簇的大彩车……伴上它那“咯咯噔噔”的颠簸声,“吱吱呀呀”的车轴摩擦声,以及“哞哞”的老牛欢叫声,“啪啪”的皮鞭炸响声,绘出了一幅壮丽的田园风光图,奏出了一曲动听的农家交响乐。

  “太平车”俗称“大车”,改革开放前,是生产队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日常,除了运粪、拉庄稼、起土等重要农活外,还承担着村里娶亲嫁女,赶庙会,看社戏等“涉外任务”,是村里的“形象代言人”。对于一个村,“太平车”的品相,是衡量该村生产好坏、生活贫富的重要标志,也是姑娘选婆家的重要参照物。大姑娘选对象,首先要看这个村“耕牛壮不壮,大车靓不靓,车把式穿戴好不好,庄稼长得旺不旺”。由此可见“太平车”在村民心目中的地位。大伙把它当宝贝看,当骏马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专门为它盖了小屋遮风挡雨,专门为它配了保姆——“车把式”,定期为它做保健——换轮箍,抹腻子,刷桐油。毫不夸张地说,它的身价,绝不亚于当今的“宝马”;它享受的待遇,远远超过村里“一把手”——老村长。

  我喜欢太平车,不仅因为它装满了乡情,还因为它装着爷爷一车讲不完的故事。上中学前,我一直陪爷爷睡在“太平车”里。睡觉前听他讲故事,是我一天最快乐的时光。晚饭后,爷爷就怀揣烟袋,肩扛铺盖,扯着我来到“车屋”。一切安顿停当后,随着他嘴角烟袋锅的忽明忽暗,就有了孙猴子大闹天空、青蛇白蛇救许仙、王莽赶刘秀的故事。

  爷爷最喜欢讲的,还是有关“太平车”的故事。这时,他总是格外兴奋,声情并茂:“乖乖,你知道太平车是谁造的吗?那可是鲁班老爷爷造的呀!当年王母娘娘嫁闺女,二郎神娶亲,用的都是这太平车……”我早已梦见了周公,爷爷却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从他的讲述里,我知道了“太平车” 因行进平稳而得名的缘由;知道了它饱经战乱,历尽沧桑,先人们在它身上寄托的美好愿望。我还知道了其丰富内涵:一个车厢,象征太平统一;四个轮子,求其四方平稳;八个车把,寓意八方平和。一身文化气息,满身历史积淀。

  记忆里,年末岁尾的“祭车”是不能不提的。除夕团圆饭前,爷爷就会领着我来到“车屋”,在洗刷一新的“太平车”上贴上“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或“远近通达道,进退途逍遥”的红对联。然后毕恭毕敬地在车前拢上一堆土,插上一炷香,点燃一撮纸,燃放一挂鞭炮,嘴里不停念叨着“道路顺畅,车马平安,五谷丰登,国泰民安”,虔诚可见一斑。

  1965年年底我应征入伍,是爷爷赶着“太平车”载着满车乡亲,把胸戴大红花的我送到县城新兵集结地的。从此,我就远离了“太平车”,再没能听到爷爷讲“太平车”的故事。

  上世纪70年代末,农村运输工具不断更新。“太平车”已失去存在的价值。如今,它作为时代的产物,已退出历史舞台。但,先人们在它身上寄托的美好愿望,是永远也不能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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