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朋友在一农家菜馆小聚,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蒸菜,是用榆圈儿(榆钱)和楮树鬏蒸就的。我满怀期待吃上一口,却感觉不如小时候娘蒸的菜好吃,不免想起了儿时春天寻野菜、挖(摘)野菜、吃野菜的情景。
田畴春事起,里巷相寻稀。初春时节,每逢星期天,哥哥便会带上我和几个小伙伴,挎着竹篮,手拿镰刀到沟河边、田野里给牲畜割草。所割的野草主要有萋萋芽、色拉秧(猪殃殃)、狗老秧(音)、荠荠菜、蒲公英等,萋萋芽、色拉秧、蒲公英用于喂猪羊,而狗老秧、荠荠菜则是很少量的一部分,用于食用。
狗老秧,又叫打碗花、狗儿蔓。它们大都长在沟河边,刚开春,便露出了嫩嫩的芽儿,三两一团,五六一簇。由于它个头儿小,不撑架,往往或匍匐或攀附在他物上生长,开出或白或粉红的花朵来。开春时节,家里没什么青菜下锅,娘可以用它们下面条锅,算是青青的,使原本白水煮的面条有了生气。
荠荠菜倒是稀客,由于每年常被人们采食的缘故,在旱乏地里很难看到它们的身影,因而就要到麦田里去寻找它们。荠荠菜主要有两种,一种叶子呈长条形,叶顶端略呈弧形,与麦苗的形状和大小所差无几。另一种是锯齿状的,有时候锯齿还挺大,大都生长在田埂上、沟渠旁。寻找荠荠菜是一个让人既欣喜又沮丧的过程。有时候,走过去没发现,一回头,眼前突然一亮,一个硕大的家伙正匍匐在那儿呢,生怕被人挖了去!因而,每找到一棵,那种激动劲儿就像是过年拾炮抢到一个大雷子。回到家,娘会让我们把割回来的草挑拣一下,挑出狗老秧、荠荠菜,剩下的拿去喂猪。在第二天的饭碗里,我们便可吃到或蒸或下面条锅的新鲜野菜了,虽然没什么油水,但是那种少有的清香足以令我回味一生。
地里的野菜渐渐开了花,抽了薹子,已不适合食用,树上可吃的花儿、叶儿也渐次多了起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榆圈儿。前两天还躲在枝头上的榆圈儿,一阵春风刮过来,一场春雨落下来,仿佛一夜间榆树的枝条便变了脸儿、长了腿儿,哗啦啦冒出来一团团、一簇簇的榆圈儿,故意招惹我们这些小馋猫。放了学,书包一扔“蹭蹭蹭”争相爬上榆树,兴奋地采摘青青的、嫩嫩的榆圈儿。只消一两根烟工夫,一竹篮榆圈儿便撸满了。回到家让娘择洗干净,第二天早上放学后便可吃到软乎乎、香喷喷的蒸榆圈了。到了中午,娘还会把榆圈儿和榆叶下到面条锅里,满碗的清香让人胃口大增,是别有一番风味儿的。
在豫东,楮树和葛花树(紫藤)是稀有树种,我们村楮树仅有五六棵。楮树鬏是墨绿色的,一个个飘在枝头似少女头顶的马尾辫,等到它们开花的时候就不能食用了。听大人们讲,楮树鬏是发物,人吃了凡是有伤口的或慢性疾病的易复发,因而人们采摘较少。葛花树在我们村仅有一棵,缠绕在冬爷家东侧寨海子边的柳树上,紫葛花大都开在高高的枝头上。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葛花开得艳,似二八少女身上飘舞的裙裾,常常令我们这些孩子垂涎欲滴。冬爷家的人看管严,其他人很少吃得到。有时候能侥幸摘上三束、五束,这就够了,毕竟那棵葛花树曾让我们见识了葛花的美丽,让我们这些贪玩的孩子坐在上面春天荡够了秋千,夏天玩够了河水。
等到杨树、柳树长得郁郁葱葱的时候,槐树的叶子才冒出来,三五天便长得满枝都是。在绿叶丛中,怀抱着一串串绿色精灵的便是槐花了,千呼万唤中,它们争相露出小脸儿,张开小嘴儿,露出洁白的小牙儿,一夜间,带着甜蜜的馨香味儿的槐花香便弥漫在村前屋后,飘荡在淳朴的乡村上空了。清早,娘会把采摘下来的槐花蒸上一瓦盆,等父亲干活回家时,就可吃到泼有棉油和蒜汁的蒸槐花和焯槐叶了。上午还可吃到用棉油炒过的氽槐花,那种香中带甜的氽槐花因家中棉油少,一个季节下来娘仅做那么三两次,常常成为我们弟兄几个来年的梦想。
春去春又来。眨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又是暮春时节,想必温馨的槐花香又该弥漫整个村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