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天空很蓝，城东的贾鲁河水向南流淌着，几只白鹭站在河边的浅滩里。

　　河东岸有一处废品收购站。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从啤酒瓶子堆成围墙的院子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六枚一元硬币摞成一摞，小男孩从烫着金黄头发的女人手里接过它们。那女人是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娘，三十来岁，胳膊上戴着蓝色袖头。小男孩瞅了一眼她胸前挎着的皮包，那是一个黑色破皮包，小男孩想这个皮包是不是别人捡来卖到这里的。他有点走神。女人朝他瞪了一眼，“咔嗒”把包合上了，然后告诉他把塑料瓶倒在那小山似的塑料瓶堆旁。

　　小男孩拎着他那条破编织袋离开废品收购站朝县城走去，迎面看见初冬的夕阳悬浮在贾鲁河上的天空里。小男孩觉得天空中的夕阳特像老家树上挂着的柿子，那是一种厚实的红色，这样颜色的柿子成熟了，甜丝丝的，挂在枝头会引来喜鹊啄食。小男孩在树下看见过喜鹊啄食柿子。

　　这个废品收购站在小县城的东郊，收购站西面是贾鲁河，这里离城区较远，收购塑料瓶的价格是小城最高的，论斤收购，两块三一斤。

　　小男孩最初是去河西边那个废品收购站卖塑料瓶的，两分钱一个，收废品的是一家三口，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

　　他捡一百个瓶子需要三天。学校放学后他就跟在喝饮料的学生后面。那些孩子喝完饮料会潇洒地把瓶子抛到马路对面，小男孩要追上那个瓶子然后捡起来扔进手中的编织袋。

　　有一天，那个染彩色头发的初中男生拿了两瓶饮料，仰脖咕咚咕咚喝着。小男孩赶紧跑到他身旁。可是那男生喝完后随手就把瓶子扔到了路边的坑塘里。小男孩用长竹竿捞了好长时间才捞上来一个，另一个瓶子漂向水塘中心，小男孩只好放弃，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几眼。

　　他的成绩不好，班里的学生很多，他喜欢坐在最后面。他的同桌是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占了大半个桌子。他被挤到旁边，幸亏有墙挡着，要不他早就被挤到地上了。

　　那个胖男生喜欢吃零食，嘴里总是在吃着东西。胖男生有个好看的削铅笔机，他总是摆在桌子上削铅笔，削好的铅笔排成排摆在文具盒里。胖男生削铅笔的神态是骄傲的，他看见小男孩盯着他，就把身子向后仰，削铅笔的速度会慢下来，像是在演示。

　　小男孩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向别人问过自己的父母，因为班里也有好多孩子是跟着爷爷奶奶的，还有寄住在别人家的农村孩子，他认为这与没有父母一样。他跟着奶奶长大，奶奶不会给他买铅笔机的，因为奶奶就没有听说过，她只会用菜刀给他削铅笔。

　　他手心里紧紧攥着用一百个饮料瓶换来的六枚硬币，硬币湿湿热热的，那是小男孩手心里出的汗。

　　小男孩知道文具店里有铅笔机，最便宜的也要十七块钱，他手里有十块钱，那是攒了一个月的，再加上这六枚硬币，还差一块钱。

　　小男孩很高兴，似乎铅笔机已经在他书包里了。

　　前面围了一群人，小男孩挤进人堆。那是一个乞丐在写粉笔字，那字体很好看，有好多他认识的字。乞丐脚边有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里面有几枚硬币。众人看他写字，有往搪瓷缸里丢钱的。有一枚硬币碰到了搪瓷缸的边缘，朝小男孩脚边滚来。小男孩把他踩在脚下。

　　乞丐只顾低头写字，他只听叮当的声音。

　　人群逐渐散去，小男孩踩着那枚硬币没有动。有了那枚硬币，他就可以去文具店买到那个铅笔机了。

　　乞丐写完字，看见小男孩还在这里站着，他咧嘴笑了笑，伸手从搪瓷缸里拿出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小男孩。小男孩没有接，乞丐硬塞给他。

　　小男孩挪开脚，那一枚硬币露了出来。他的脸红红的。

　　乞丐却笑了，露出了黄牙，用手指指地上的那枚硬币。

　　小男孩仔细一瞧，一枚游戏币。

　　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