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雨哩哩啦啦下个不停,天地间朦胧一片。微风像母亲的手轻拂脸庞,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让人沉醉。
放学了,我独自在校园里散步,暗忖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香味儿从何处来。我环视校园,惊奇地发现围墙外的楝树开花了。这真是墙外开花墙内香啊!
紫色的楝花挂在枝头,有米粒般大小,开得很灿烂。若不是这浓郁的香味儿,或许没有人在意她的绽放。选择这样的时节盛开,注定是孤独的,她没有去凑春天百花齐放的热闹,也没有等到仲夏时节与荷花争芳。她有自己的主张,她有自己的芳香,她真实而不夸张。
望着满树的楝花,呼吸着含有香味儿的空气,我记忆的大门打开了。
小时候,外婆家院子外面长着一棵楝树,有一把那么粗,不是很高,我经常背着外婆爬到树上玩。偶尔被外婆看到,免不了一顿严厉的训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如此,我依旧乐此不疲。蹲在楝树枝上,我像一只机敏的猴子不停地东张西望,还时不时地唱上两句,很惬意。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就有些费力了。我们小孩子力气比较小,手臂力量很难控制自己身体的重量。于是我就双臂抱树、腿夹着树干、肚皮贴着树皮,直接从树上滑下来。幸好楝树皮光滑,并不怎么拉肚皮。即使这样,衣服还是经常被刮破。要是碰上皮很粗糙的树,手臂和肚皮上经常被拉出道道血口子,有时裤子也可能被拉烂。
每年楝树花开,外婆嘴里就会念叨“四月八打楝花,男十七女十八”,这话不是瞎说,挺有渊源。据说楝花是一种药,可用于治疗男人的梅咳气、女人的“倒开花”,现代医学上叫子宫癌。治这病的楝花不是随随便便采来就行的,需一男一女合作采摘。正如上面说的,在四月初八这天,十七岁小伙子和十八岁大姑娘,一起去采楝花,这样得来的楝花才可以药用。后来这个版本升级了,据说这对男女是夫妻关系才行。这样的说法,一直在我们村里流传着。
楝树的“楝”和恋爱的“恋”谐音,楝树开花的季节或许也是恋爱的季节吧,读小学的时候曾听高年级的学生谈论谁谁早恋了,我就问老师早恋是什么意思。老师说:枣是甜的,楝是苦的,早恋就是“楝枣”,苦的!当时自己深信不疑,现在想起来觉得挺好笑的,看来当初老师也是用心良苦啊!
常听外婆讲她们年轻时浪漫的事——打楝花。每到楝树花开时,大姑娘小伙子都非常高兴,他们争先恐后地去打楝花。小伙子比较好强,会爬到树上去打楝花;大姑娘则比较斯文,她们站在地上用钩子打楝花。小伙子也有谦让的时候,会帮助姑娘,不过人家姑娘不领情。如果姑娘对小伙子有好感,就另当别论了。小伙子会把打来的楝花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如果姑娘接受了,他们之间就有戏。姑娘们会把打来的楝花插在装有水的瓶子里,放在床头。我不会这样,因为天生对花粉过敏。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楝枣子了,它是楝树开花后结出的果实。没有成熟的楝枣子是青色的,摸着硬邦邦的,咬开舔一下,恶苦,成熟以后渐渐变黄发软,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儿。鸟雀经常停留在树上啄食楝枣子,还会呼朋引伴一起品尝。对于鸟雀们来说,楝枣子是佳肴,对于羊也是,对于猪就不见得了。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叶,我家里养了一头母猪,已经身怀六甲。一次,这猪偷偷地跑了出去,吃了不少楝枣子,结果中毒了。请兽医进行治疗,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洗胃、注射葡萄糖,死活就看猪的命了。可惜啊,当天晚上那猪竟然被人偷走了,我心疼得一天没吃饭。
……
天快黑了。我会爬上树去打楝花吗?假如会,我会把打来的楝花送给心仪的姑娘吗?我能给孩子们讲述有关“枣楝”的故事吗?如果能,孩子们可能像我当年一样深信不疑吗?想到这儿,我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