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读 书
 
 
 
2012年12月6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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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厨艺家的大仲马

  大仲马曾为一家名为《新潮》的期刊开设专栏《美食漫谈》,这是一个类似聊天的栏目,话题经常会转到厨艺方面。小说家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把精力几乎全投到这个专栏上了。从专栏中以下一段话可以看出,《三个火枪手》的作者对此有多么自豪:

  “我很开心地看到,我在烹饪艺术上如此之快就出名了,甚至盖过了我在文学方面的名气。感谢上帝!我能在一个新的领域有所成就,我遗赠给子女的不仅仅是书——那些书他们可以受用15年到20年,还有锅瓢碗盏,这才是他们受用不尽的,而且还可以遗赠给他们的后代。我迟早会为了掌勺而封笔,这是在为我一座新的丰碑奠基,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谁敢说一个全新的大仲马不会英名长存。全国各地已经不断有人给我来信,问我玉米粥怎么做、鱼子酱怎么做、燕窝汤怎么做。”

  “说到这儿你大概会问我,我是怎么喜欢上烹饪的,师从哪位大师。我爱上烹饪,一如我爱上诗歌一样,乃是天赋。其中一样——我指的是对诗歌的爱好——注定会让我破产,而另一样能给我带来财富,我至今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发财呢。至于说师从哪位大师,你以为我会怎样作答,我,一个绝对兼收并蓄的人!我师从所有大师,尤其是有一位大师,它的名字叫需求。去问问那些伴我遍游西班牙的人,三个月里,我想方设法说服了他们吃色拉不加油和醋,他们感觉是如此之好,乃至于回法国后他们对油和醋简直没胃口了。去问问吧,他们会告诉你答案!”

  “除此之外,我还认识好些烹饪高手:格里莫德·德·拉·雷尼尔,我好友多赛特的叔叔;布里亚·萨瓦兰,人们忘不了他,不仅因为他是一位杰出的地方法官,还因为他是鲤鱼子蛋卷的发明者;科尔尚,为我们留下了最出色的烹饪专著……我还四处旅行,所到之处,我都会主动去结识当地著名的厨师和美食家。”

  一天,大仲马收到一位朋友的来信,问他地道的那不勒斯通心粉怎么做。真是难得,我们的小说家居然被难住了。因为他讨厌通心粉。没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他曾在意大利生活过五年,压根就没尝过通心粉,当然也就没问过通心粉该怎么做。

  为免除尴尬,也是为了满足朋友的要求,他给作曲家罗西尼写了封信。他听人说,这位《威廉·退尔序曲》的作者吃的通心粉是全那不勒斯最好的。

  罗西尼友好地回了信,邀请大仲马去他家吃美味通心粉,并许诺吃完后就把食谱给他。大仲马如约赴宴,但罗西尼注意到,自己为客人精心准备的通心粉对方却几乎没动。一气之下,罗西尼决定食谱也不给了。

  大仲马一再央求,主人却不为所动,以至于他开始怀疑罗西尼是在吹牛,通心粉是他的厨师做的,他只知道张嘴享用。大仲马觉得,他已经可以去告诉别人,这位著名作曲家自称是做通心粉的专家,但这完全是骗人的鬼话。

  食谱没得到,他的心病未除。一天早上,门铃响了,仆人通报说德尔·格里罗侯爵来访。侯爵是著名的意大利悲剧女明星里斯托利夫人的丈夫,巴黎人个个以能够一睹他夫人的芳容为荣。侯爵一进门,大仲马感觉救星来了,热情地伸出双手:“你知道通心粉怎么做吗?”他问。“我?不知道,”侯爵答道,“但里斯托利夫人听说了你的难处,我亲爱的朋友。星期一来跟她共进晚餐吧,尽管那天她有一场慈善义演。我们早点开饭就是了,我向你保证,你将结识一位跟罗西尼全然不同的真正美食艺术家,他会手把手地教你。”“好极了!我三点钟到。”

  星期一三点,大仲马准时赶到侯爵家,被直接领进了厨房,见到了侯爵所说的那位厨艺家。厨艺家知道自己接待的是一位大名人,感觉万分荣幸,已经开始忙乎了,他刚刚把通心粉下到开水里。

  “都开始啦!”小说家道,“可是我的朋友,我不得不请求你,让我看到全过程,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厨艺家端起一个盘子,上面是一团棕色的肉冻。“看看这肉冻怎么样?”“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这是拌通心粉必不可少的佐料。”

  大仲马打开笔记本,掏出铅笔准备记录。“告诉我,我的朋友,这让人垂涎欲滴的肉冻需用些什么配料?”

  “四磅牛臀肉,一磅熏火腿,四磅番茄,四个大白洋葱,加百里香、一片月桂叶、欧芹、一头大蒜。煮三个小时收浓。”厨艺家回到炉前,通心粉还在锅里煮着。沉默片刻,他继续说道:“记住,大仲马先生,通心粉煮过头就毫无价值了。它会变成一团面浆,没滋没味。但又必须将它煮胀。到底煮多长时间,得凭感觉。你失败两次,第三次肯定就拿捏得准了。你瞧锅里,煮成这样就恰到好处。看仔细啦,看我是怎样让它不再沸腾的。”大仲马瞪大眼睛竖起耳朵。

  厨艺家把锅端下炉子,把一整块冰倒进锅里。一团雾气升腾,旋即消失。他把通心粉倒进滤网滤干,拿过一个盛汤的砂锅,锅底铺了一层帕尔马干酪。他往上面放一些通心粉,然后是肉冻,再一层干酪、一层通心粉、一层肉冻,直至把砂锅装满,用盖子盖严。“好啦,大仲马先生,我知道的你也全知道了。”他说,“10分钟后上桌。”

  小说家回到客厅,他终于弄懂了那不勒斯通心粉的做法。

  (费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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