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首长打电话告诉我,某团七连抓住一个俘虏,腿被打断了,战地医院给他做过手术后,人已清醒,让我去审审他。
我带着汤翻译走进战地医院的病号帐篷,不由愕然。在我的想象中,他应该又黑又矮又瘦,岂料他竟是1米75的个头,皮肤白皙,身体健壮,似乎看不出凶神恶煞般的野蛮。他闭着眼睛。我悄悄地把微型录音机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叽里咕噜,汤翻译按照我的意思说了一阵子,他嚎啕起来,说:“我有什么罪!”我说:“你们盘踞在我国领土上,修工事,挖堑壕,埋地雷,架铁丝网,杀害我国边民……你真的没有罪吗?”
顿了好长时间,他终于说话了。他说,他叫陈文勇,生于1963年1月,22岁。他心里充满了一连串的问号:为什么印有星条旗的飞机蝗虫般扑来掠去?为什么村村寨寨里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断垣残壁?他在凄风苦雨中长大了。他也曾问,为什么全国停战后对准南方的枪口突然转向了北方?为什么要在界碑那边大修永久工事?1982年2月,他秘密登上了北去的军车,开赴前线。经过严酷洗脑,连队发给他一杆冲锋枪,上面深深烙印着四个大字:中国制造。他就是用这杆冲锋枪对准“同志加兄弟”的胸口开了火……
我点燃一支烟刚吸两口,陈文勇就馋得两眼直冒光。我从兜里掏出一盒“大重九”,抽出一支递给他,又用打火机为他把烟点燃。他贪婪地吸着,把烟气咕咚咕咚地咽进肚里。他说,他们9月2日国庆日那天,每个兵只分到一盒“沙坝烟”,每盒5分钱。他还说,他曾从盘龙江里捞到一盒用塑料袋包着的“大重九”,全班17个人又抢又夺,最后竟大打出手。
说到这里,陈文勇哭了,哭得很是伤心。他说,哥哥陈牛远在5月28日的来信中写道:“阿勇,你问我这里的生活,我告诉你吧,市场上大米仍然昂贵,一般是每公斤60元,猪肉每公斤220元,鱼每公斤270元, 鸡每公斤370元。”陈文勇当了3年的兵,每天的口粮是7两6钱,一天三餐不是吃木薯,就是喝苞米面糊糊,菜少得可怜,只好用盐水进餐。他每月的津贴费,仅够买4公两猪肉……
陈文勇说到的一个情况,令我们惊诧。他说,他的国家打了三十多年仗,大批男人死在荒山野岭,全国的寡妇过剩。曾有一个领导人到欧洲一个大国乞讨军火,人家不予恩赐,要求用农产品交换。这个领导人哑口无言,国人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有农产品做交易。他急中生智,说派一批妇女去当廉价劳动力。那个大国领导人嘲笑说,全派年轻姑娘也不行,你们的姑娘又黑又矮又瘦。这个领导人回国后下令:“寡妇姑娘上前线!”于是军中便有了寡妇营、姑娘连。每个男人连队里还配上一个8人的“妇女洗衣班”,妇女们白天为8个当官的洗衣、端茶、送饭,夜晚为8个当官的铺床、洗脚、捶背、按摩、暖被窝……
我严肃说,你侵略我们的国土,你打死打伤我们的战士,今天你也该反省了吧?陈文勇的脸色刷地变了,变成了蜡黄色,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有罪!”
当然,我们边防战士对作恶多端的战争罪人也进行了严厉惩罚。
9月23日上午,经过激战,敌军盘踞的6个高地被我军全部夺回。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连指挥所命令D高地上的七班副班长李祥带两名战士赶赴A高地,为五班六班送去一部电台。李祥三人走下高地,突然发现一个敌兵穿个裤头、光着膀子,躲在一个流水盘回的小窝里。敌兵也同时发现了李祥三人,爬起来就跑。李祥端起冲锋枪,哒哒哒……敌兵没了踪影,却留下一路血迹。李祥三人又追出20多米,发现敌兵趴在高高的青草棵子里。李祥迅速扣动扳机,哒哒哒……敌兵“嗷”的一声惨叫,束手就擒。
陈文勇闭上眼睛,泪流满面,不停地说着:“我……我……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