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和母亲住在乡下一个园艺场卫生室的院子里,母亲在卫生室当护士。放暑假时,在平顶山煤矿工作的父亲回来了,说过了暑假再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吃过早饭,父亲领我去了卫生室北面的树林。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来过多次,不以为然。父亲神秘地说:“你见过虫子一蹦一丈多高吗?”我摇头。“嘘!”父亲竖食指在唇。然后,他蹑手蹑脚地围着一棵榆树转圈。父亲忽然停下脚步,用食指一点,说:“逮住一只‘蹦蹦猴’。”我凑到近前看,看见一只和榆树皮一般黑褐色的虫子。父亲说:“再细看。”我看见了虫子的长触须,像两根铜丝,左右摇摆。父亲说:“看仔细了。”他把食指挪开,“噗”一声,一只虫直跳起来,了无踪迹。
我快惊呆了,埋怨:“爸,你怎么放跑了?”父亲笑说:“这里有很多呢,只要认真找,不难发现。”我平日总是马马虎虎的,但今天不一样了。我慢慢地围着榆树、楝树、柳树转圈,真的发现很多扁圆形、像婴儿的小拇指肚般的“蹦蹦猴”。我不敢用手指点,怕捉不住,就用手掌捺住,然后在父亲的帮助下捉住,放进塑料瓶里。“蹦蹦猴” 在瓶子里乱蹦,发出“嘣嘣”的声响。父亲说:“做什么事,都应该认真,当然也包括学习。”我点点头。虽然这话我听母亲或者老师说过很多次,但这次是唯一让我心服口服点了头的。我们逮了好多“蹦蹦猴”,进了院,我大喊大叫,引得人来看。我把瓶子倒在地上,只听“噗噗噗”,好像元宵节在园艺场场部放的一桶烟花。围观人吓得四散,有一只“蹦蹦猴”竟然落在赵医生的光脑瓜上。众人哈哈大笑。我快乐得一蹦三尺高。
这天,父亲在面盆里洗了几块面筋,去院子角的竹林里砍了几根细长的竹竿,说:“粘知了谁去?”我高兴得抓耳挠腮。来到树林里,知了声高高低低地汇成喧闹的海潮。父亲和我一人一根竹竿。父亲把面筋从塑料纸里揪出一团,粘到竹竿尖上。然后,贴着树干,把竹竿慢慢地往上探。我看见那只乌黑锃亮的大知了了。父亲的竹竿尖离它很近了,知了忽然不叫了,竹竿也一动不动,像长到了树干上。就这么僵持着。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知了又“呜啊呜啊”地叫开了。竹竿蛇一般蠕动,挨近知了的翅膀时,猛一戳。“粘住了!粘住了!”我高兴得跳起来。知了在竹竿尖上扑腾着。我如法炮制,但总是粘不住。父亲说:“要有耐心,不能急,慢慢来,和学习一样。”我耐下心来,终于,粘到了一只,我快乐得无与伦比。
日暮。我和父亲并肩躺在青草里,看许多小飞虫在余晖里亮着翅飞,看白云在蓝天上变幻。父亲说:“辉,过了暑假就该上三年级了。”我点点头。父亲说:“真快啊。”我问:“爸,明天你带我玩什么?”父亲说:“明天,我们去捉蝈蝈。”“好嘞!”我欢跳起来。看我快乐的样子,父亲也哈哈地笑了。
我和父亲的欢笑声在那个美丽的夏天久久地飘荡,飘进了我生命的深处。每当夏天来临,我就想起那个夏天,想起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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