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宜举

　　每年中秋晚上，月圆人团圆。儿孙们围着一桌精美果品，有的尝尝，有的还不想吃。显然是好生活使他们厌食了，这勾起了我对儿时吃月饼的回忆。

　　少时家贫，月饼就像中秋夜那轮圆月，总是高挂在我想象的天空，令人可望而不可及，只能在梦里品尝那香甜的滋味儿。

　　父亲为人正直，爱助人为乐。记得那年的一个夜晚，村里武叔得了急病，父亲赶忙背他去县医院，救了他一命。武叔忘不了父亲的恩情，每年临近中秋节，他总要送来二斤月饼和几包香烟。对武叔送来的礼品，父亲总是舍不得吃，他不是送给东家，就是给了西家，每每望着我们兄妹几个的馋样儿，父亲总是哄我们道：“这月饼没啥吃头，还是留着送人吧。到八月十五那天，我给你们做最好吃的！”父亲这样的许诺，很少兑现，只是说说而已。有一年，我趁父亲不注意，在武叔送来的月饼包装纸上悄悄地画了个记号。当天晚上，父亲把两包月饼送给了常帮我家干活的三爷。不几天，常借我家农具的丁大伯送来两包月饼上门酬谢，我一眼就瞅见那外包装纸上我画的记号，这不是武叔送来的那包月饼么！我把秘密发现告诉了父亲，父亲叹口气，平淡地说：“庄稼人都一样紧巴，谁舍得吃好月饼啊！都送人情了。”父亲还是不舍得让我们吃，第二天，他又把那两包月饼送人了。

　　兴许是父亲动了爱子之心，那年的中秋节他没食言，傍晚，父亲杀了一只公鸡，剁成块儿，掺冬瓜熬了半锅鸡肉，连肉带汤盛了一小盆。

　　正要开饭，邻居大婶来了，手里拿着两包月饼。我早就看见月饼纸上我画的记号。真让我奇怪，这二斤月饼从武叔手里开始换主儿，转来转去，不知转了几家，现在又转到了我们家，大概转了十多天了。父亲也发现了我画的记号，他可能觉得于心不忍，微笑着向我们宣布：“这月饼咱不再送人了，自家吃，过个像样的中秋节！”我们兄妹几个乐得又笑又跳。

　　月明如镜，我们坐在院里小方桌旁，想象着那月饼的甜香味美，不觉口中的涎水便溢了出来。父亲慢慢抖开包装纸，用刀把两个月饼分别切成八瓣，敬过天上的月神，而后分给我们吃。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未及品尝，便觉得一股霉味儿直呛喉咙，“哇”一声吐了出来。父亲知道这月饼搁久了，已发霉变味了。他怕我们吃出病来，就从我们兄妹手中夺了过去，扔猪圈里了。父亲苦笑着说：“你们别埋怨我，等以后日子好了，爹给你们买上等的好月饼，让你们吃个够！”

　　儿孙们听完这几十年前的中秋往事，都没发言，唯有八岁的小孙女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歪着头问：“爷爷编的故事真有意思，那时的月饼能有那么好吃吗？”

　　是的，现在这些长在福窝里的孩子，是想象不出长辈儿时的情景的。愿长辈们把往事讲给下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