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叔低个儿，胖乎乎的

　　浓眉大眼，左腿有点跛

　　他是饲养牲口的能手

　　骨瘦如柴的牛

　　竟被他侍候得滚瓜溜圆

　　他爱那些畜生

　　他为它们梳妆打扮

　　他搂着它们的脖子说：乖

　　看它们似自己的孩子

　　他还是一个使牲口的好把式

　　一次一匹受惊的马

　　拖着一张犁飞奔，他飞起一鞭

　　受惊的马应声倒地

　　黑羽叔爱上了邻居小寡妇

　　他把大半辈子的积蓄给了小寡妇

　　他把喂牲口的大豆偷给小寡妇

　　他把一颗心给了小寡妇

　　小寡妇送给他一件白衬衫

　　他舍不得穿，压在枕头下

　　半夜里常常抱在怀里和白衬衫说悄悄话

　　他和小寡妇的爱

　　被小寡妇的两个侄儿知道了

　　他们把他捆起来吊在牲口屋的梁上

　　用赶牲口的鞭子抽

　　黑羽叔不喊疼，不求饶

　　从梁上卸下来时已是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但他很快就站了起来

　　温暖的春风吹拂他心头的伤痛

　　他又开始着笆斗喂牲口了

　　他依然站在门口向路口张望

　　忽然小寡妇上吊死了

　　他天天去小寡妇上吊的树前

　　烧纸钱，整夜整夜地坐着

　　后来，他也上吊了

　　在小寡妇上吊的同一棵树上

　　小寡妇的坟和黑羽叔的坟相距很远

　　有人看见一只白蝴蝶从小寡妇的坟里飞出来

　　绕着黑羽叔的坟翩翩飞舞

　　有人看见一只黑蝴蝶从黑羽叔的坟里飞出来

　　跟随着白蝴蝶，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飞走了

　　素芳像一棵开花的果树

　　素芳有一双灵巧的手

　　他垒的墙，直、净，他垒的锅灶

　　不闷火，好烧。建猪圈，砌厕所

　　大小活计，一喊，他从不拒绝

　　弱智户孙天星，爷儿俩买不上年货

　　他把自家的猪肉、米面送过去

　　帮助他扶犁、播种、施肥、收获

　　昨天，我从周口回来

　　递给他一支香烟

　　看见他的手微微颤抖

　　手心里结满了巨茧

　　裂开一条条淤血的口子

　　一条胳膊被綳带攀着

　　我说，兄弟，咋不看看医生

　　他笑了笑说，没事

　　庄稼人哪个不得病

　　我走了，素芳弟没有走

　　一直站在我眼前

　　我有点恍惚，我感觉

　　素芳弟忽然变成了一棵桃树

　　他渗血的手忽然开满美丽的花朵

　　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花香

　　以至于全村都弥漫着醉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