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铁水牛
 
 
 
2014年9月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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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本寂寂
■张文熙

  我在初中时读托翁那部传说中耗血十年的《复活》,阅读的动机不过是孩子附庸风雅的虚荣心在作祟,后来发现我在小说里并不能找到以往在中国文学里形成的始乱终弃的悲情模式,它不够浪漫不够煽情,而我那个时候要读的,只是故事本身。我常对着那些冗长的宗教原理和隐约的原罪意识迷惑不解。说什么基督什么上帝呢,人的生存怎会和虚无的宗教扯在一起?在我看来,生命本身是通透的,而宗教太过形而上。生存就是生存本身,如同婚丧嫁娶如同为了活下去喝麻风病人的粥如同爱情故事里的始乱终弃,诸如此类或美好或肮脏。悲剧也仅是悲剧本身,就是始乱终弃就是他不要她了,所有悲哀皆源于此。

  我笃信这个正如笃信抒情诗是诗的初级也是诗的最终极。

  再大一点,读《美国的悲剧》。小说用一半的笔墨描写人物飞扬恣肆的前半段生活,再用一半的笔墨描写一场盛大的审判和克莱德死前对死亡的恐惧、对宗教的怀疑。人物有深刻的自省意识。克莱德最后是带着千万个疑问走的。对于他来说,生命远不如他母亲那样清晰通透。

  “我知道我信仰谁。”

  这句话是克莱德的母亲,一个终生为儿女奔波的劳苦功高的传教士说的。这是这本书里最睿智的一句话,这句话让我肃然起敬。

  哲学和宗教,或许是最接近人的生存本质的课题。抒情诗固然是人类的永恒需要,但它不能成为灵魂的最佳救赎。“始乱终弃”这四个字足以让我们悲泣,但眼泪恰巧也开启了人们对爱本质的探寻。

  简·奥斯汀的作品里的人物不停地争吵。在下着雨的英格兰牧场,孕育了十四行诗的地方。雨水打湿了骄傲的小姐们的头发和睫毛、绅士的灰色大衣。他们声嘶力竭地争吵,明明相爱却像在战斗。爱在怀疑和否定中微弱地前进,幸福如此举步维艰。

  不知怎么的,他们的争吵时常让我想到生命本身。生命本身应该是寂静和孤独的,如同无声的黑白电影,抽离了颜色和喧嚣,只有动作和表情。没有人可以完完全全走进另一个身体,而矛盾在于,我们又渴望被理解和接纳。

  “剩下的时光我只能一遍一遍缅怀我和她的初遇。”后来的伏伦斯基这样说。是啊,初遇。初遇时她穿一身黑,一张绝美的脸在面纱后若隐若现,从烟雾和喧嚣的汽笛声中走来,从他的位置上看需要仰望。亲爱的伏伦斯基,告诉我你此时想到什么?而安娜在初遇时看到一个被候车倾轧致死的工人,这血淋淋的一幕昭示了后来安娜的结局。生命如一出无声的黑白电影,当你老去,再回首时,是否相信宿命种种。安娜在卧轨前会想到,她的一生如过眼云烟,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或许飘过遥远的马太福音,尘世种种,已如尘埃。“他不爱她了”——后来我们再阅读故事,发现这句话已没有多大的杀伤力。正如托翁借列文之口所说:“死时还未懂得爱的真谛,那就比死亡本身更可怕了。”安娜后来便陷入一个比死亡更黑暗的深渊。

  我看了三个版本的电影,女主角都是不同时代绝版的美女,换了又换,而这个初遇的桥段却如出一辙。当我看到一身黑衣的苏菲·玛索,便如看到她身上的完结。这个法国女子已脱去昔日《初吻》里牛仔服加齐耳短发的青涩,出落成一个高贵而风情的少妇,眼神却是一样的哀怨和致命。她站在他的面前,高贵端庄,多情而不轻佻。想起《初吻》里她坐在奶奶的面前,那是安娜的少年版,对世界有希望有怀疑。她对奶奶说:“我感觉我不会再恋爱了。”那时她才15岁。那个可爱的老婆婆,她是这样回答孙女的:“婚姻是门艺术,但它解决不了孤独时存在的问题。”她爱了一个人45年,45年后他的妻子死了,她却唠叨着他的家门太小搬不进她的竖琴,她不嫁了,她习惯了等待。

  《冷山》这部冗长细致的片子里,我记住的不是众所周知的那句,而是艾达在肉铺上粲然一笑,说:“谁能承受得起观看时光?”

  谁能承受得起观看时光?《冷山》的难能可贵在于,相聚只占了全剧的五分之一,而剩下的五分之四艾达要靠着那五分之一的温暖来生存。感谢上帝,经年后他从遥远的战场逃离,她还记得他,他还记得她。这才使得他们后来的相聚光芒万丈。相聚如此短暂而痛苦这样漫长,世事变迁,谁都无法估量未来你在别人心中还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太多电视剧之所以完满是因为常常忽略光芒背后乏味的时光,矛盾或者分离常常被一笔带过。而这些,却又是生活的大部分,常常成为爱情的致命伤。

  是否爱情能够承受壮烈却经受不起平淡世俗,一如张爱玲需要用一座城市来成全一个白流苏?而艾达的爱情得以开花,或者是因为苦难。谁又能否认,这段爱情的伟大不是因为他们相聚的短暂时光在后来他的枪林弹雨和她的落魄生活中被不自觉地放大、升腾。如果没有战争,那么英曼是否会变成另一个伏伦斯基?苦难成全了爱情,而平淡却使后来的故事趋于平庸,如此,所有故事皆会落入俗套的结局。当然,英曼不是伏伦斯基。伏伦斯基说到底是个不值得讨论的人,他使这个原本会轰轰烈烈的故事转而朝着平庸发展,最后演变成一出蹩脚的闹剧,多么令人失望啊!他的存在是对爱的嘲讽。可是,当我们看到伏伦斯基抱着安娜一级一级走下红地毯的楼梯时,那画面多美,所有人便以为看到了童话故事里的“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谁又能想到终有一天“始乱终弃”这个词也成了这个故事的结尾?事后安娜再想起,这个看似光明的姿势实则是:一级一级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呵呵,这个要命的结局。如要让格林兄弟把这个结局续写下去,那么童话的壁垒便会不攻自破。之所以能够永远幸福,是因为这种类型的故事名字叫做:童话。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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