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镰刀的刀柄是槐木做成的,被父亲粗糙的大手磨得光滑无比,镰刀头是从将军寺沈老三那里买来的,沈老三打铁打了40年。它一直被挂在厨房的门后面,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掉在了柴火堆里。无意中发现了它,已是锈迹斑斑。
原先,这把镰刀在父亲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它明亮而锋利,闪着无情的光芒。父亲带着它征战在各块庄稼地,割麦割草,形影不离,像极了武侠小说中侠客身后的那柄剑。
很多年前的夏夜,父亲坐在院子里,身边有一盏煤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父亲用粗糙的拇指在镰刀刃上轻轻一滑,就掌握了镰刀的锋利程度,如果不够锋利,就继续刺啦刺啦地磨。磨过的镰刀在灯光下闪着白光,映在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父亲站起来,把磨好的镰刀放好,做好了明天收割小麦的准备,然后酣然入睡。父亲不会抒情,他不记得这把镰刀已陪他走过了40多年。时光是如此漫长,却又如此迅疾。
后来,村里人开始使用一种叫“草死光”的灭草剂,按照说明书把药和水按一定比例混合后倒在喷雾器里。沾上这种药的草,两天之内变枯变黄直至死亡,十分有效。村里人再也不需要拿着镰刀钻进青纱帐割草了。父亲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时光深处会有这样一种灭草剂代替了镰刀。但是父亲还是背起了喷雾器走向田地,把闪亮而锋利的镰刀收了起来。
再后来,村里的能人志华开回来一台“佳木斯”联合收割机。一亩地只要付给他60元钱,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完成收割小麦所有的程序。再也看不到“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的场面了,再也不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苦了,收割机闪闪的刀片把镰刀彻底逼向历史的死角。一台收割机把全村上百把镰刀变成了废铁。
镰刀到底还是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就被挂在了墙上,无人问津,然后就掉在柴火堆里,雪亮的刀刃长满了锈。一个夏日的午后,我看到父亲捡起那把镰刀,仔仔细细地抚摸着,轻轻叹口气。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但想起了什么呢?
被历史车轮碾过的岁月里有这么一把镰刀在父亲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葛有杰 太康县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