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有一棵老枣树，枯皮，弓腰，像个老人。

　　白发苍苍的祖母，常常拄着拐杖，从房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外，颤巍巍地抬起老花眼望着老枣树出神。她叹息一声，对我述说起这老枣树的历史。她说，从她出嫁走进这家门，老枣树就这样干巴。它年年发新芽，抽新枝，结新果，新果压弯枝头。它结的新果红了，人们把新果敲光了，寒霜剥光了它的叶子，它就这样枯暴着皮，光着身子度过寒冬。

　　春天来了，它又发新芽、抽新枝，开花、结果。一年又一年，不管人们怎样敲打它，它仍然年年开花、结果。

　　老祖母说：“抗日战争年代，日本鬼子把你爷爷拴上它的枝杈，逼你爷爷交出你爸来，说你爸是共产党。你爷爷被吊在这枣树上，两脚离开了地，老枣树直摇头。这时候，村外一声枪响，鬼子转身逃跑，老枣树“咔嚓”一声响，枝杈断开，你爷爷掉地上，脱开绳子翻身跑了。又一年，一天深夜，你爸带着十几个伙伴回来了，他们没有粮吃了。这是一个荒年，又被敌人封锁，家里也在吃糠馍。幸好收获了鲜枣，把老枣树一年结的鲜枣贡献给你爸他们做了粮饷，给他们顶了大事。”

　　听了老祖母的话，我对这棵老枣树产生了敬意，我向它干枯的根部浇水。记得我幼年时代，经常攀上草棚屋顶，用挂在长竿上的小竹弓和针做的小箭，射击伏在它枝丫上的秋蝉，碰落枝头上的累累鲜枣。自从老祖母讲述过它的故事，我就不再射秋蝉了。

　　我离开家乡工作，每年秋后，老祖母都叫人送一包鲜嫩的红枣，并捎来嘱托：你爸爸很珍惜老枣树的嫩枝，舍不得打枣。给你送来的这些红枣，是它熟后自落的，希望你不要忘记这棵老枣树。它对革命是有贡献的，至今它仍然结出鲜果来……

　　听了老祖母的话，我想起家门前老枣树的繁茂形象。在我看来，它不是一棵树，它是一个对祖母有贡献的钢铁老人。今天，它还在那儿不懈地结出红枣。

　　我把老祖母捎来的红枣分给我的青年伙伴们吃。他们嚼着，都夸赞红枣的鲜甜。我又把老枣树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他们听后都感动了，悄悄把吃剩下的红枣藏起来，留作纪念。

　　后来，老祖母和老祖父相继去世了。

　　今年冬天我回家探亲时，看见老枣树依然耸立在门前，新盖的门楼伏在老枣树的枝丫下面。我曾经攀在上面射秋蝉的草棚早已被拆除，原地盖起了一间电动磨坊。但这干枯的老枣树，似乎没有改变，一身铁色的枯皮，探身观望着人间的沧桑…… 

　　（刘忠全 西华县委政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