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纯江
星期天,父亲又来城里洗澡理发。作为儿子,我辞去一切繁杂事务,待在家里陪着老爷子说话。
老爹已是耄耋之年,得了帕金森病,腿脚不是那么利索了,一个人在家待着,很寂寞,总想有个人陪着他说说话,唠唠闲磕。老爹犹爱唠叨些陈年往事。所以,老爹每次到我这里居住,我总是寻找一些旧的话题,讨老爹的欢心。
“大,你还记得那个王胜利吗?他被车撞死了。”
在豫东农村,叫父亲不叫爹,叫“大”。我大就是我爹。我说的王胜利原来是老爹在原来公社轮窑厂时的老朋友、搭档。那时,老爹是轮窑厂的元老,轮窑厂就是他带头创建的,老爹是党支部书记兼厂长;王胜利是车间主任。
王胜利比老爹小五六岁,低个,平头,大眼,工作很积极,工作能力强。老爹很喜欢他,特意培养他。先是推荐他入了党,做副厂长,最后老爹索性辞去了厂长,让王胜利负责全厂的工作。谁知从此,王胜利大权独揽,再也不把老爹放在眼里。
“咋?王胜利死了?还是被车撞死的?”
老爹一脸迷茫,嘴唇哆嗦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想不到,王胜利竟是这样死了。我想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为王胜利流泪。那年,当上厂长的王胜利不仅不把老爹放在眼里,而且吃喝嫖赌啥都干,把老爹当厂长时所有的积蓄全部花光了。不仅如此,王胜利还把厂里生产的砖头大瓦送给当时的书记乡长盖房子。从那以后,效益很好的轮窑厂一下子变成了亏损企业。这让老爹情何以堪?老爹多次向乡领导反应情况,结果是不了了之。老爹一怒之下辞了职,回家做了农民,驻守我家那所土坯老屋。
老爹离开轮窑厂后,轮窑厂在困境中挣扎了几年,终于倒闭关门。但是不久人们看到,王胜利买了两辆东风十轮大卡车跑起了运输,在城里安了家,盖起了两座楼。
老爹与王胜利从此恩断义绝,视作路人。
不多久,王胜利被检察院请进了南监狱。
那年,我正在看守所作狱医。老爹传话说,要照顾照顾王胜利,说王胜利有心脏病。
王胜利被判刑后,老爹看望了他。那时,王胜利面对老爹,悔恨难当,失声痛哭。王胜利出狱后,老爹多次去看他,但都没有见到他。后来,王胜利捎话给我说,别让我老爹看他了,他没这个脸见他的入党介绍人。
“那你找辆车,我去看看他。孩子,你不知道,我这个入党介绍人不合格啊,我心里有愧啊。”
老爹擦了擦满脸泪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