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扶沟县城,1975年7月高中毕业,接到县里的下乡通知。那天,县知青办和城关镇将全县所有高、初中毕业的具有城市户口的学生,集中在县城大礼堂开欢送大会,向下乡知青配发了大红花,然后敲锣打鼓、送上汽车。
中午时分,我们一行36名知青来到下乡地点——扶沟县城北十里远的高河套大队知青点。那时,高河套大队归属于大李庄公社。大队没有迎接仪式,县知青办的人与大队的干部接了头,就让我们按男生、女生分别住进了4栋平房里。我们的管理方式是“三集中一分散”,即集中住宿、集中吃饭、集中学习、分散劳动。36名知青,正好分4个组,分别安排到高河套大队的第一、二、三、四生产队,我与另外8位同学分到了第二生产队。
高河套大队是县里的农业典型村,特别是在营养钵棉花种植与推广方面,领先全省乃至全国。全大队棉花种植面积占到农作物面积的2/3,农民种植棉花,人人称得上是把好手。我们大多数农活是棉田的活,不是打钵备土、备料,就是育苗移栽,或者打药、施肥、整枝打杈、摘花、晒花、轧花。余下的农活,多是送粪、打畦、锄地、收割等大田生产。白天干一天活,晚上还可以伴随着县知青办赠送的留声机上唱几句,娱乐娱乐,一天的劳累很快就消失了。有时候,还打打篮球,知青集体生活还是比较轻松和愉快的。
高河套大队的支书高喜,是个精明人,工作能力强、人缘好。当时知青的名声不好,常有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高喜支书怕我们给他捣蛋,就利用我们上进、逞强等心理,把我们知青中稍有些能力的人都安排成生产队的干部,于是我们知青点的多数人就都有了“头衔”。我被授予第二生产队的生产队长职务,负责敲钟、上工派活和大田生产调度,这是我有生以来干的管人管事最多的一个“官”。我自感有压力,责任感非常强,事事率先垂范,全身心投入工作。
现在看来,小小年纪、小小队长,既不容易,也不简单,百十号人,朝勤晚息,所有事考虑安排,亲力亲为,天天如此,我确实得到了锻炼。
高河套是黄河故道,土壤沙化严重。为了改良土壤,当时大李庄公社的党委书记朱法勤倡导并带头拉淤土压沙,就是在冬季农闲时组织劳动力到附近的贾鲁河河滩拉淤土,放到大田地里风化,等来年春上撒到地里与沙土掺和,改良土壤。为了多挣工分,我们知青谁也不再偷懒,两个人一辆架子车,天不明就起床,跑到离高河套村三四里远的贾鲁河河滩去拉淤土。那时冬天很冷,去时,我们冻得要死,回来时累得要命,就这样傻干了一个多月,挣了几百个工分,虽累犹欣。
1977年,知青点的人员开始陆续返城,先是几个知青回去,后来走了5个当兵的。走的时候我们合影,心里五味杂陈,多么不希望大家就这么散去。其实,随后就轮到我加入离去的人群。
1977年下半年,我们从广播、报纸上得知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都犹豫不决。高喜支书黑下脸下逐客令:“愿意考大学的,回家复习,不愿考学的,一块儿上河工,明天知青点封伙”。“封伙”就意味着没饭吃了,上河工肯定要受冻受累。大家纷纷选择了回家复习,现在想一想,感觉那时的高喜支书的这个决定,其实是他有意在暗地里支持知青娃们考学,将来有个好前途。
1977年12月12日至13日,我们在大李庄公社中学参加了国家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考试就像过年。高考之后,所有的知青都回去上工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旧样。1978年春天里的一天,我正在地里浇棉花,突然有人喊我,告诉我有我的挂号信。我丢下铁锨,赤脚跑回知青点,果然有我的信。我太激动了,心咚咚地跳,打开信封,里面竟是一张《入学录取通知书》,我被周口地区农业学校录取了。我抑制住自己的喜悦,几乎是冲回到地里,洗脚穿鞋,扛了铁锨,谁也没打招呼就奔回了县城。在那个年代,上大学就意味着离开农村找到了工作,就意味着由知青将要变成干部了,也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将步入新的历程。
我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被村民们知道了。该走了,村里人纷纷来串门,送几斤粮票,兜几个鸡蛋,有的还送两条枕巾。的确在相处的日子里,我和这里的村庄、村民、知青战友,无形中已经结下深深的情谊,这种情感黏黏的,一辈子割舍不了。走的那天,我的工分结算了一麻袋玉米和一麻袋小麦,二队派小手扶拖拉机送我回城,送我的人排了好长。再见了,高河套,让我成长、进步和难忘的地方……(何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