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白驹过隙,年少时光,像豆叶上的晨露。追忆远去的知青岁月,那火热的生命诗篇,是一生力量的源泉,击壤而歌,激励我前行……
1972年的2月14日,15岁的我成了知青,从西华县城的家,被拉到西华县东夏公社大王青年场。那一车拉了15个孩子,七男八女。大王青年场地处西华、淮阳交界,偏远、闭塞、贫穷,是周口的一个知青安置地。
下午3时左右,我们到达地方,男女安排好住处后,招呼吃午饭,大家席地而坐,一筐子蒸红薯、一筐子窝窝头、一小盆红薯丝、一盆红薯汤。我吃一块红薯,喝点汤。这是我们的第一顿饭。饭后,我们一溜坐在河滩里,望着远得看不到一点影子的县城和家,不时有抽泣的声音。我的父母亲都是老师,父亲身体不好,我是最年长的孩子,帮父母做家务,俨然是家里的“顶梁柱”。在那个年代,知青下放到农村,户口也要随迁。下乡前夕,母亲捧着我的户口本,一直流泪,她不知道年幼儿子的双肩能否扛起农村生活的重担,不知儿子的命运和前途将是怎样的?
火热的大集体生活,瞬间将我们想家的情绪一扫而光。第三天,我们破天荒地获得一次回城探亲的机会。我们一路欢歌,快乐得像一群百灵鸟,从太阳老高走到月亮挂上树梢,深夜敲开家门,父母亲非常惊讶。
从此,我们开始了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春季,给麦子施肥、打营养钵育棉苗,和泥、脱坯、垒墙。夏季,割麦、打场、播秋、沤粪。特别是男女分垄割麦,开展竞赛,女生往往半夜偷着干活,忙了大半夜,发现干了别人的活。总之,我们都争着干,谁也不甘当落后分子,个个变成了地道的农民。我们的生活和环境并不比农民差。知青场实现了自给自足,种庄稼,养猪、鸡等,常吃白面,收庄稼时,还杀头猪,做顿猪肉炖粉条。我们的文化生活也很丰富,白天劳作,晚上集体读报学习。
在这种集体生活里,来自城市里的互不相识的孩子们,结下了深厚友谊。我们都在一个食堂吃饭,最爱消受的是女知青做饭,她们每次包包子,馅儿盘得香鲜,吊得男知青胃口老大,转悠着专等着包子下笼美餐一顿。
男知青跑几十里到县城拉东西,回来时都是半夜了,女知青拿着绳,摸黑跑七八里路接我们。我们将绳栓到车上,在豆谷黍麦飘香、虫鸣起伏的田间小道上,大伙儿边拉边唱,一路歌声一路笑声。如此美妙的场景成为我们知青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著名作家李准的小儿子李克威,于1972年下放到我们大王青年场。李克威来时,17岁,1.7米多的个儿,腼腆、寡言,留着樱子头,和我分住一块儿。我们住的是牲口屋,三间房子,一间喂牲口,一间放草料,一间我们住,满屋子弥漫着牲口粪、草料的气味,但是屋里很暖和。牲口屋是天天打扫的,我们争着打扫。我们爱读书,气味相投,床顶着床,头挨着头睡。
牲口屋是大家最爱光顾的地方,尽管弥漫着马粪味,晚上,大家却都来串门,盘腿坐在床上,云天雾地地侃大山,或唱戏、唱歌。知青正处于萌动的青春期,但是,大家的感情是很单纯的,像田野庄稼上晶莹清澈的露珠,哪怕有爱情的萌动,也是那么含蓄而羞涩。粗心的愣小子们,哪解此般风情?一位女知青暗地里喜欢李克威,串门期间,赠送他一个笔记本,他也回赠人家一个本子,留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少年后,他才醒悟,错失了姑娘一片心意。李克威是1973年离开大王青年场的。现在,李克威像他父亲一样,也是一名作家。
我在大王青年场下放了5年多, 我有一副天生不服输的倔强性格。爱学习是我一生最值得欣慰的事情。年幼时读了很多经典国学,如劝学篇等,下放到青年场,更是夜读不辍。1973年我被任命为民兵排长,后又被任命为大王村的队长。几年的知青生活,我早已历练成手。播麦种豆,讲究“深麦浅豆”,扶耧,人随耧走,摇耧匀称。一倔强老汉,和我斗气,干活时,撂挑子。我摇耧走一遭,让老汉叹服。后来,招工回城,我是第一批拿到初中毕业证和第一批参加夜大拿到大学证书的青年。
知青时代的耐劳、吃苦、乐观、坚韧的生活历练,成为我人生的宝贵财富,也是我的精神动力和源泉。哪怕在人生最艰难时期,都无法挫败我的意志,因为我的心里有梦想和毫无理由的自信。
大王青年场,我不会忘记,每年都会到那里走一走。那里有我们的生活、身影、记忆、足迹和情感……(王华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