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有杰
村东头的小河边有棵老柳树,很粗,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没有人能说出它的具体年龄。爷爷说,他小时候这棵柳树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了,不知陪伴了村庄多少年。它造型奇特,枝叶从上到下明显的分为三层,村里人称这棵树为“三层楼”。爷爷说,这“楼”上住着神仙呢。童年的我们爬高上低,多高的树都敢爬上去掏鸟窝。唯独这棵树,我们心存敬畏,不敢爬上去,因为上面住着神仙。
这棵树是我们村的一个标志。如果有人问葛庄怎么走?“看到那个‘三层楼’没有?北面就是葛庄,南面是将军寺。”将军寺是个小集市,逢单有集会。我们村以及北面的翟吉屯的村民赶集都喜欢走河堤,都喜欢在老柳树下休息一会儿,等等后面的人。赶集回来,也会在这停留一会儿,说些闲话。这里是个“站”,是村民心灵上的一个落脚点。
每到盛夏,柳树吐露出又浓又密的绿叶,给酷夏带来一丝清凉。这片柳荫,自然成了童年小伙伴的乐园。我们站在柳树下,脱去大裤头,双臂一伸,跳到清凉的河水中,游泳、捉鱼、采蒲棒……玩累了,就在老柳树下惬意地睡上一觉。朦胧中,微风轻抚着我们的身体。猛然间,我们感到身上火辣辣的,原来是太阳透过树叶间隙灼到了身上,这是老柳树在给我们开玩笑呢。更多的时候,老柳树静静的,像爷爷一样呵护着我们,而它也享受着我们这群孩子给它带来的欢乐。
老柳树陪伴我们度过了青葱岁月,直到我们背起行囊,离开了村庄。
如今,村庄西头修了一条通往县城的柏油路,路两旁陆陆续续开了乡村超市、粮食收购站、电动车修理中心。村民们也变得匆忙了,偶尔走一次河堤,也没有时间在“三层楼”下停留一会儿。我不禁问:“老柳树,你会寂寞吗?”
河堤慢慢荒芜了,小河也干涸了,蒲苇也死了,鱼虾不知去向。河道里长满了杂草,老柳树也老了,老的像爷爷一样。树干空了一大截,蚂蚁在里面爬来爬去。原来很壮观的“三层楼”如今只剩下干枯的柳条在风中无奈地飘摇。树顶端,它努力长出了几片叶子,证明老柳树还活着。
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老柳树终于被风吹断,又顺势滚入到小河里的杂草中。这一幕,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听到树吹断时的骨折声。这个夜晚,老柳树走完了它全部旅程,无声无息。这个夜晚,远离故乡的我在干什么?是在哄襁褓中的女儿入睡?是在读一篇散文?还是拿着手机在看一些千奇百怪的新闻?还是在做一个长长的梦?反正梦里没有出现老柳树。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老柳树消失了,如同爷爷一样消失在故乡的村庄里,但是在我的梦里或记忆里,老柳树还活在故乡,还挺立在小河边。爷爷还在老柳树下给我们讲着“岳武穆”。小伙伴们脱去衣服,一个接一个跳入到小河中,像下饺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