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看露天电影，注意力最不容易集中。天上的星光和皎洁的月亮，黑夜的暧昧背景和裹挟着湿重露水的风，都在和荧幕争抢观众的精力和记忆。每当换片子的时候，白色的荧幕上一定会映出无数人的手影。人群像松去皮筋的毛线，蓬松了，发出嗡嗡的声音。只要放映员换好了胶片，把照明灯灭掉，荧幕上生动地活着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人群立马安静下来。就算心思不在影片上的人，也不会弄出声响，来破坏气氛，让自己成为他人注目的焦点。

　　小孩子最喜欢露天电影，对荧幕上那些人物和场景无比新奇。放电影那一天，大家提前就知道了。我一直不知道是村长挨家通知的还是有人看见一块长方形的荧幕挂在两棵大树之间口口相传的，反正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要放电影了。于是那天的晚饭都吃得很潦草，甚至为了占个好位置干脆饿着肚子。我们村的东头，是个大晒场，更巧的是有几棵高大的杨树长在晒场旁边，这就像是为放电影而预备好的。因为这种能容纳很多人和树距恰好适宜挂荧幕的条件，乡里的放映队就喜欢选我们村。这对我们很有益处。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在学校的同学们眼里，地位也提高了。我们可以方便地抢占看影片的最佳位置，还顺便多拿个板凳，帮邻村的同学抢个位。这点很让我们小小的内心充满骄傲，日子就多出几分亮色。

　　有年夏天看露天电影，出了点“事故”，如今想起依然清晰。记得是部谍战片，我因故去晚了些，虽然奶奶早抢好了前边的地方，但穿越拥挤的人群到达奶奶身边不是件易事。我身材矮看不见荧幕，望望周围树上也早爬满了人，只好转到荧幕背面看。虽然人物的左右和前面的相反，但也能看懂意思。屏幕下方的字幕是反的，这点很不爽利。荧幕背面也三三两两站了些人，大多是来得晚的和一些成双的青年男女。嗑瓜子的声音和低声的笑谈时常模糊了荧幕上人物的对话，又看不清字幕，这电影就看得不痛快。只好下定决心下次早来。电影正放到特务的身份马上就要暴露的要紧处，突然下起了雨。人群哗然。放映员用大喇叭吆喝着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但很快被雷声淹没。人们哄闹着四下散去，原来坐在好位置的人此刻最窘，不等外圈的人跑走是绝对出不去的。个个淋得透湿，还弄得满身泥水。我在场外，跑回家也没淋多少雨。心里庆幸没在好位置看电影，同时明白了没有哪里是绝对的好位置。

　　后来电视机慢慢进入乡村，露天电影就销声匿迹了。如今再忆露天电影，很多影片早已忘记，但看电影时的情状记得很清楚。那天上的星月，那空气里的花香，那风里的潮湿味，那突如其来的雷雨，那亮在夜色里的荧幕，都深深地刻进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