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前,在周口市(今川汇区)内的寻常陌巷,不时可见一群老头老太太,热热闹闹地搀架、簇拥着一对脸上用锅底灰调和芝麻油涂抹得像非洲黑人一样的夫妇,在一个“咣咣咣咣”敲着铜锣或铜洗脸盆者的引导下,倒倒讪讪,语笑喧阗地穿街过巷,招摇过市。一路走来,引起无数的围观者。每当这样的时刻,欢声笑语、喜庆气氛,登时像铁花火雨般“哗”地充满了街巷。这就是周家口抹喜灰的习俗。
老街坊们用这种方式,给得孙辈的夫妇祝贺,就好像新婚前三天不讲辈份大小一样。被涂抹黑脸者在任人捉弄时,不仅不能表现出生气、翻脸、恼怒,反而认为脸上被抹得越多、抹得越黑,人缘越好、越体面、越开心。
任何习俗,都具有其实用价值。周口人正是通过抹喜灰这种热闹、喜庆、祥和、欢乐,充满情趣的形式,间接地把该家添丁增口的喜讯告知老街坊们,平素有礼尚往来者,便可或去祝贺、或送粥米,真可谓一举两得。
笔者幼时听长辈们讲,抹喜灰的习俗,是从开封府传到周口的。据说,该习俗始兴于北宋末年。那时,官场腐败,民不聊生。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地呼唤朝中多出一些像老包一样除恶霸、抑豪强,伸正义、铡贪官,解民于倒悬、拯民于水火的清官……
那时候,开封府有个艺名叫震中原的唱须生的艺人,思维敏捷,才艺双全,为人仗义,疾恶如仇。震中原自幼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既深知民之所思、民之所想,又十分痛恨皇亲国戚、豪门望族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于是便把民间流传的老包的故事搬上舞台,自己扮演老包,假老包之口,针砭时弊,呐喊民声。
刚开始,震中原扮的老包,舞台形象是个白面小生,儒雅俊美,文质彬彬。这样的形象虽然显得刚强不足,柔弱有余,但他智勇双全、机敏聪慧,除暴安良、断案如神的行为,仍获得了百姓的认可。
一来二去,震中原的老包戏便轰动了汴京城,场场爆满,座无虚席。不过,祸里隐着福,福里含着祸。震中原塑造的老包形象,在深受百姓喜闻乐见的同时,却也引起了官府、豪强、黑恶势力的不满。这帮家伙听到、看到这些显然是无情讥讽鞭挞自己的戏文,一个个气怒交加,怀恨在心,必欲除掉震中原而后快。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干涉阻挠,又惟恐引起公愤。于是便耍阴谋、放暗箭,私下买通一拨牛二式的泼皮无赖,采用卑劣的手段,试图吓阻震中原演老包戏。
一天傍晚时分,震中原离家外出演出,途经一条偏僻小巷时,突然被几个蒙面人拦头截住,不由分说,拳脚相加,打得震中原遍体鳞伤。为了羞辱震中原,这帮家伙临逃遁时,还用生漆把震中原的脸涂抹得黢黑一团。待震中原大跑小跑,一溜好跑,栽倒了爬起来还跑,气喘吁吁地赶到勾栏时,锣鼓家伙已经焦芝麻炸豆地打响,正等着他上场。震中原顾不上洗脸化妆,匆忙登场,义愤填膺地现挂道:“诸位看官,铁面老包我震中原今生今世演定了,只要咱百姓愿意看,任何人用任何卑鄙的手段,也休想阻止我!今天爷要把龙头、虎头、狗头三口铡全抬出来,铡尽人间一切贪官污吏不平事。”这场戏他把嫉恶如仇、伸张正义的老包演得栩栩如生,精彩逼真。博得掌声不断,欢声雷动。自此,梨园同行和普通百姓皆认为黑脸老包脸黑心红,比白面小生的形象更加生动感人、更加庄严勇毅、更加能展示老包的刚正不阿、更加具有震慑邪恶的威严。从此黑色便成了正义威严的老包脸谱,震中原更是被百姓誉为“中原活老包”。
不久,震中原的妻子生了个儿子,众人前去祝贺。宴席期间,震中原因连日演出,劳累过度睡着了。一位老者提议给他抹个黑脸老包,烘托喜庆的气氛。众人齐声附和:“好好好!”于是大伙儿就地取材,到厨房刮些锅底灰,用芝麻香油搅拌调和成糊状,七手八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震中原脸上抹去。抹完后,那位老者余兴未尽,又画龙点睛,在震中原额头勾勒出一轮太阳和一弯月牙……
震中原被闹醒后兴奋地嚷叫道:“我刚才做了个梦,老天爷说我演老包有功,便让老包下凡投胎做了我的儿子……”
众人望着他颇具童趣的模样,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震中原却浑然不觉,依然兴致勃勃地接着道:“只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子,一手抓着太阳,一手抓着月亮……” 这时,有人递过一面铜镜让他照照自己,震中原仔细端详后,抚掌连声叫好道:“妙!妙!妙!老包日断阳,夜断阴,威震乾坤,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能洗,不能洗。”言毕,兴奋得抱着孩子上街夸耀去了。
是啊,人世间,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像老包一样不畏权势、刚正无私;官清如水、爱民如子;受人景仰、受人爱戴呢?于是,人们争相效法,抹喜灰由此便在开封府一带的民间时兴开来。
星移斗转,岁序更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习俗从开封府逐渐向周边地区扩散并流传到周口。一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不知从何时起,周口人又根据自己的审美,把抹新生儿的父亲,改抹新生儿的爷爷奶奶,积习成俗,代代流传。
后来,这一在周口流传上百年的习俗,因涉嫌“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被破除,从此在周口销声匿迹。②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