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

知了在白天唱

声音有些急躁

有些苍白，有些空洞

还有些，歇斯底里

蛐蛐在夜间唱

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用的是，细小细碎的短音节

薄凉舒缓的低频率

总是杨树先忍不住

叶子一层一层地落下来

堆成松软的小坟堆

想要埋葬掉什么

大自然新的方阵就这样布了下来

无声无息间

一些在悄悄地聚拢

另一些，已然散场

◆秋天就站在门外

跨过这个门槛

你就是金黄的了

你就是清香的了

可以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挂在枝头。或者像一枚蒲公英

张开透明的翅羽，飞

秋天就站在门外，触手可及

秋天就站在门外

病入膏肓的孩子

此时又复活过来

她眼睛澈亮，嘴唇红润

头发是乌黑的丝绸，流过腰际

她轻轻推开门，迈出脚

就和秋天站在了一起

融合在了一起。成为秋天里

最好看的一部分

◆秋装

风衣，夹克，头巾，牛仔裤

麻雀们，是一样都没有的

它们只把秋天穿在身上

一场秋雨一场凉

虫虫们躲进了泥土里

大雁飞回了南方

麻雀们，不懂鸿鹄之志

也不需要鸿鹄之志

春天来了，守着春天

夏天到了，守着夏天

秋天了，就把秋天穿在身上

守着门前老树上的草巢

飞来飞去

◆秋燥

早上一起来

我就大口大口地喝水

继而，闭上眼睛

将头和脸久久地埋在水盆里

我想我是太干旱了

我想，我是旱得太久太久了

自里而外，需要水分

至于体内曾经的

波涛，旋流，涟漪和小浪花

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

并离我远去的

我已经记不得了

◆秋眠

秋天是最大的眠床

天高地远，山幽水长

躺在哪里都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梦，想做多大就做多大

大山大河，放得下

秋天是最好的眠床

厚厚的草、落叶、小野花

余香袅袅

铺在身下，是最好的床单

风，不凉也不热，不厚也不薄

盖在身上，恰恰好

葫芦，冬瓜，南瓜

随便抱一个，就可以枕在头下

蛐蛐们支好了琴弦

蛐蛐们的催眠曲

唱了很久很久了

闭上眼睛，睡吧

◆秋蝶

叶在落。花在开。蝴蝶在飞

这，就是秋天

有落叶的地方必有蝴蝶

有花开的地方必有蝴蝶

而有蝴蝶的地方，也一定

有花开，有叶落

有时候，是叶子落着落着

落成了蝴蝶

花儿开着开着，开成了蝴蝶

有时候，是蝴蝶飞着飞着

飞成了落叶

飞成了一朵一朵的

小白花，小黄花，小粉花，小紫花

更多的时候，落叶落自己的

花儿开自己的，蝴蝶飞自己的

各不相扰

至于哪个是落叶哪个是飞花

哪个是蝴蝶，没有人分得清

也不需要分清

◆秋声

在云朵的后面，树木的后面

落叶的后面，飞鸟的后面

窗台上，墙壁里，梦中

甚至就在你的身后，面前

总有一种声音，一种

窸窸窣窣的声音，起起落落

有时大，有时小

有时，就要抓在手里了

却突然不知所终

有时，又仿若利刃，猛然袭来

在你的耳鼓里，心上

划两下

我知道，这就是秋声

秋天特有的一种声音

混杂，清晰，辽远，又空寂

看不见摸不着，却将

看得见摸得着的

铺天盖地地带来

又铺天盖地地裹挟而去

◆秋菊

风越来越凉，雨越来越冷

就要将窗子关上，却看见

她们一朵一朵地，回来了

这些顽皮的孩子

躲在什么地方疯了一年？

冷了，瘦了

才知道回家

这些顽皮的孩子

回家来依旧不安恬

赤着小脚在草窠里

小径边，河沿上

跑来跑去，晃来晃去

把我的眼睛，都晃花了

◆秋老虎

它藏在车水马龙里

大街小巷中

藏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角落落

并用一面看不见的镜子

晃得天上，半空，地下

到处是火焰

到处是散碎的玻璃　

更多时候

它就俯在你的项后，背上

鼻息燥热，咻咻不止

甚至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它

甚至不用回头，也摸得到

它热烘烘的屁股与尾巴

◆秋桔

我也想

将自己浑身上下里里外外

都涂上蜜

都浸透蜜

然后

住进这小小的金色的房子里

挂在枝头晒太阳。或者

被一双手

一瓣一瓣吝惜地剥开

从而，渗出自己所有的甜来

从而，将一生的苦忽略不计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