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慧
起心动念去新疆,是在2011年的秋天。那天我在回乡的公交车上,偶遇三个刚从新疆回来的采棉女工,她们一路讲着在新疆的新鲜事,还不断对着手机同家人粗门大嗓地通话,一副见过大世面、腰里装大钱的架势。从她们晒红了的脸颊上,我仿佛看到了很想看到的一些故事;从她们挂着细碎棉花叶片的行李包上,我好像嗅到了来自新疆棉田的气味。那一刻我决定了:我要去新疆。
2014年10月15日,我抓一把为女儿准备的嫁妆钱,怀揣一颗真诚的心,独自上路了。只为找寻我们在新疆采棉花的河南老乡,只想知道:他们在那里干些什么?想些什么?
我从河南周口到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从五家渠到农六师新湖农场,从四场八连到三场二十八连,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赶到玛纳斯六户地二道渠子。几千里行程,几十个日夜,我与采棉工老乡吃住在一起,渐渐地,有了兄弟姐妹般深厚的感情。
想起第一次与采棉工相见时的尴尬场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有着深刻的反思和反省。事情是这样的:当我几经辗转站在四场八连的棉田,一眼望见正在拾棉花的周口老乡时,我激动地喊:“老乡,俺来了!”棉田静悄悄,并没有我臆想中的热烈回响,只有一两个老乡,回头望望我,又埋头劳作了。我笑得开了花似的脸,顿时僵住了,我暗想,出师不利啊,往后的采访工作将无法进行。就又把笑脸打开,凑近一个女工说:“你好啊,大姐!”她的面孔藏在大口罩下面,我只能望见那双多皱的眼。她瞪了我一眼说:“别叫我大姐!我没你大。”冲得我差点儿坐地上。我很想讨好大妹子,举起相机要给她照相,没想到,她把脑袋往棉棵里一藏,说:“别拍!摆置得跟个要饭的一样,发到报纸上,丢咱河南的人。”原来这大妹子是这么想的,她想到了自己的体面,还想到了我们大河南的形象。
我丢掉相机、记录本,只剩下真诚的一颗心,一心一意地帮大妹子采棉花。一点点,一天天。我就把六十多位河南籍采棉工在新疆棉田里的故事给采到了。这才有了这本书《大地的云朵——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故事》。
我总结了这么一句话:“作为一个写作者,无论走访或写文,当你真诚地、完全地,把自己的姿态降到最低,低到尘埃里,你就会触到悬于高处的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人性和人心。”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