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22日
第07版:铁水牛 PDF版

楝之苦恋

■董雪丹 文/图

深冬的豫东大地上,很多树都落了叶,看起来同样光秃秃的枝条,让人不好相认,很难一下喊出一棵树的名字。楝是即便没有花与叶的妆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的树。在它清冷的枝头,悬吊着一粒粒圆滚滚的黄色小果子。迎着冬日的阳光,映着湛蓝的天空看过去,无论稀疏还是稠密,都很靓丽。

楝,有人叫它苦楝,是我老早就认识的树,因为爷爷奶奶的屋后有一棵,从我十五六岁开始,每次回老家,都会被它吸引。也许是过年前后回去最多吧,自然而然,记忆最深的不是它的花,而是它的果——被称为苦楝子、苦心子、楝枣子、楝果子。冬日的蓝天下,只看到它的美,看不到它的苦。它是把苦都留给了自己,才苦了心吗?看着这样自带美颜的小果子,似乎它的叶子可以被遗忘,花也可以被遗忘。

其实呢,楝“树高而叶密”,又称紫花树,可见它紫色的花朵虽小,却是让人难忘的。刚过大寒节气,遥想春天树上长出新叶,四五月开出小花。花碎而色紫,花蕊的紫深,花瓣的紫浅,在风饕雨虐的衰败过程中,紫色越来越淡,逐渐变白。花落后结出绿色的小果子,之后叶落、果黄,楝就在这样的周而复始中一次次重生。

大寒,达到寒冷的顶点。坚冰深处春水生,过了大寒,天气渐暖。在这个节气里想到楝花,是因为它们相同地拥有一个“最后”。大寒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而一年花信风中梅花最先,楝花最后。花信风,指应花期而来的风。每年冬去春来,从小寒到谷雨这 8个节气里共有 24 候,每候应以一种花的信风,于是便有了“24番花信风”之说。由此看来,又哪有什么“最后”呢?“年年春后楝花风” ,也是在说一种循环往复,在说每一年的暮春时节,楝花开后,以立夏为起点的夏季便来临了。

楝花开时,是香的。曾经很多次,循着花香的指引走向它。八一路桥下有一棵楝树,从桥上行走,可以看到树顶,偶有一两个枝条从桥栏杆里伸展出来,像和桥上的行人打招呼。花开时节,枝上那细小的紫色花朵团团簇簇,竟可以汇聚成那么浓稠、又那么明媚的忧伤,用香的形式去释放。是不是像极了苦恋的感觉?情到深处,总有一抹说不清也化不开的愁绪。那凝结的深情,化作一树的果实——苦楝子。苦楝,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前世就注定了今生的苦恋?对这个世界拥有怎样的苦恋,才修炼成此时的苦楝?

大寒时节,在豫东南一个偏僻小村里的一间屋后,看到一些被砍下来的带着苦楝子的树枝,走过去摘下几个枯黄的果子,习惯性地拿着手机拍上几张照片。站在一旁的大嫂看我喜欢,说:“多摘几个吧。”说着,还热心地帮忙去摘。我忙说:“够了,够了,我就是随便看看。”大嫂说:“俺们这里孩子结婚,套被子的时候撒几个。”想到“楝”常与“苦”字相连,我很好奇:“是吗?还有这样的风俗?”大嫂笑答:“俺这儿都说‘楝枣子,引小子’。”大嫂爽朗的笑像冬日的阳光,洒在身旁每一个人的脸上。也是,毕竟这小果子又叫楝枣子,“撒把枣子,生个小子”,是结婚铺床时常说的喜庆吉利话。也许,在这一片曾经贫穷的土地上,在困苦之中,他们故意忽略了那个“苦”字,只保留着对甜蜜与幸福的希望与迷恋。也许,经过了苦,甜才更加甜吧。

站在这个小村的屋后,蓦然就想起爷爷奶奶屋后的那棵苦楝。爷爷奶奶都已离开,他们曾经居住的院落自然是越来越寂静,只有那棵苦楝还一如既往地苦恋着这个世界,年年花开又花落。一朵花儿的一生,不过几天,却也不并短暂,比起那些朝生暮死的生物,已是漫长。何况,花儿之后还有种子给人以希望。一朵花、一棵草、一个人,没有谁比谁更高贵,都在重复着永恒的过去和未来。也许,正是永恒的轮回与不断的超越,才是一种强大的丰盈与不可摧毁,才是生命的意义。

2021-01-22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125282.html 1 楝之苦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