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5日
第07版:铁水牛 PDF版

胡同里的傻瓜

■朱丽

我的故乡小镇有个胡同,胡同里住有三四十户人家,我家就住在这个胡同里,这里邻里和睦,互帮互助。与之相比,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胡同里住户虽不多,可有好几个傻瓜,他们虽然傻,却很可爱,相比正常人也更快乐,给整个胡同增添了很多乐趣,他们的快乐感染着我,更陪伴我成长。

我家的隔壁,他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很健康,也很聪明,可惟一的女儿却很傻。傻女儿名叫贝贝,长得白白胖胖,很漂亮,可她走路不稳,经常会摔倒,眼神也呆滞,语速缓慢。她每次看到我就喊“姑”,喊得很亲切,对我毫不吝啬,会拿自己的零食让我吃。有时看到我妹妹哭了,她会趔趄着走过来,用粗犷的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喊着:“小姑,谁打你了,我给你报仇!”

贝贝长大了,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她出嫁了,父母怕女儿受苦,给她准备了不少嫁妆和存折。贝贝嫁到了离家十几里的村子,因为她一直不生育,婆家对她不好,父母便把她接回来了。再后来,她又嫁了一户人家,为这家生了一个胖小子,这家人对她特别好,也了却了父母的一桩心事。

村里的疙瘩不傻,可娶了个傻媳妇,叫花儿。疙瘩虽不傻,但家里穷,人也老实木讷,整天挑个箩筐拾粪,所以近四十岁还娶不上媳妇,后来经人介绍娶了有点智障的花儿,村里的人都喊她傻花儿。傻花儿很听话,婆婆让她干啥她就干啥,扫地、轧水、拾柴火、喂牛羊、打场......她也都会干。傻花儿皮肤黑黑的,但浓眉大眼,村里人都夸疙瘩找了个俊俏媳妇。傻花儿走路有点颠,爱坐在她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或者在村里的小路上捡点破烂东西。傻花儿婚后生了一个儿子,模样好,很聪明。她很知道疼她的儿子,那种疼不亚于任何一位母亲。别人在她面前说起她儿子时,她会傻傻地笑个没完。我前段时间回去,看到疙瘩坐在轮椅上,傻花儿在旁边整理捡的破烂,邻居说,疙瘩得病偏瘫了,他娘又年纪大了,这个家全靠傻花儿操持。

我家对面有一个傻妇女叫王颂敏,她三个孩子都不傻。她平时很少出门,爱在家里大声自言自语,听着像数落什么。有时会从她家飘来一股一股很浓的香火味儿,听说她在给神灵烧香磕头,不知道在祈求什么。我和小伙伴儿会从门缝里偷偷看她,只看到她嘴动,声音很低,也不知说什么,她只要朝门缝一看,我们便一溜烟跑了。因为她和我家对门,我和姊妹犯了错误,母亲会严厉地训斥我们,她就会从家里跑出来,大声给母亲理论,说母亲吵她了,母亲可能觉得好笑,因此会消很多气。听母亲说,王颂敏去年死了,无疾而终,死时六十多岁。

村里还有个傻子,很可爱,名叫红波,天天傻笑着跟在他母亲身后,口水流着,动作举止像几岁的孩子。红波每天都穿一身皱巴巴的绿军装,脸上总是有许多灰和土。他说话不清楚,见到村里人会不分辈的随意乱叫,他母亲看到就会立即纠正,但他总是记不住,村里人也都不计较,说反倒感觉亲切。

红波近20岁时,邻居们见了总是逗他:“红波,给你说个媳妇吧?”他总是红着脸跑一边去。那时,村里小伙伴玩“丢沙包”“踢毽子”“摔磕子”等游戏时会叫上他,他不会玩,就在旁边傻傻看着,小伙伴也把他当成一个忠实的看客,很喜欢他。几年前,红波的父亲在农历八月十六凌晨留下一封信喝药死了,信中说,他圆满过了一个中秋节,没有什么遗憾了。红波哭了,哭得死去活来,让邻居们心疼。前段时间回家,一进胡同,就看到了红波,他还是那样一身褶皱的绿军装,脸上脏兮兮的,他的母亲在旁边看着他,他还是没有娶上媳妇。

村里余德的母亲老屈,很傻,天天光着脚在大街上走,不怕扎不怕冻,黑黢黢的圆脸庞,胖嘟嘟的身子,爱穿黑衣服,一天到晚闲逛。有一次我在城里见到她,她竟然穿得很干净,也穿上了鞋子,看见我一脸惊喜,跑上前跟我说话,“丽,你上哪去?”我既高兴又感动,眼泪夺眶而出。后来我上街总是有意无意寻找她的身影,但再也没有见到她。听母亲说,她儿子余德不想让她一个人在老家,就把她接到城里住,但她住不习惯,总是想方设法要回镇上,儿子见他执意要走,就送她回去了,老屈还那样在小镇的大街上来回晃,直到有天生病死了。

这片故土承载了我快乐的童年,那里有草木含香、砖瓦光阴,有玩偶小趣、溪边捉小鱼……还有他们,每当我怀念童年,思念故乡,他们的身影便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不停翻腾。

2021-11-15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152374.html 1 胡同里的傻瓜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