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动

静是一种生活方式、人生态度，亦是一种理想、情怀和境界。古人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皆是对静的追慕与神往。程秀波老师的《静都偶记》，传达的正是在日益喧嚣的滚滚红尘之中，对静的描摹与坚守，亦是对中国知识分子传统人文余续的承接与弘扬。

河南大学毕业的学生，俗称“铁塔牌”。“铁塔牌”有个约定俗成的传统，那就是，在河南大学负笈读书时，三届之内，皆称同学；三届以上，则称老师。我是河南大学1988级学生，程老师高我六届，我称他为老师，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程老师爱静，他说：“生来爱静不爱动。”这是性格使然。同时，程老师也自觉追求静，认为“静极而美”“静是一种哲、一种人生境界、一种生活方式”。《静都偶记》体现的就是对“静极而美”的追求，意在通过文字“构筑一个超然自处的精神空间”，以求得“心灵的安宁”。

程老师曾长期在河南大学工作，对开封自然知之甚深。他把开封称为“静都”：“我谓开封之好，在于她的静，我称其为静都。”缘由是“开封的静源于她的积淀和厚重”。正是这种源于积淀和厚重的“静”，吸引了不少神往“心远地自偏”的爱静之人选择定居开封，比如，“文学院一大胡子特聘教授，不羡京都繁华，不慕南国多金，独独相中了开封小城”。

关于开封，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和认知，把开封的城市个性概括为“静”，是程老师的个人感受和独特发现，恐怕也是其人格追求给予这座古城的投影，所谓“求仁得仁”是也。近些年，知识界流行为城市立传，国外的有彼得·阿克罗伊德《伦敦传》、弗朗索瓦·维耶《纽约史》，国内的则有邱华栋《北京传》、叶兆言《南京传》等等，琳琅满目，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我是把《静都偶记》的第一个单元《古城漫话》，当作“开封传”来读的，其基调和主线，均紧扣一个“静”字展开。这样的阅读，既让我对开封有了更加深刻全面的不一样的理解，也被开封的“静”所深深吸引，亦对“静极而美”的生活方式、人生境界和哲学高度，无比震撼，不禁心向往之。

“清静不清静，关键在内心。内心不静，胸怀杂念，即便躲在深山峡谷中，也难免心烦意乱。内心静，心无旁骛，即便身居闹市，也不会受到任何干扰。”此言得之。静的最高境界在于心静，只有心静，才能不被物欲所役，无论身处困难环境，还是遭遇人生磨难，都可以泰然处之。程老师毕业留校，曾长期住在一间绝无仅有的白天也不见一丝光线（注意：是光线，不是阳光）的黑屋里，“晚上一团漆黑，白天漆黑一团”。有次妹妹从老家来，见到居住条件如此不堪，忍不住说：“回老家吧，到现在还住这破地方！”但是程老师却安之若素，一住就是十年，且自得其乐。孔子赞誉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程老师居不见一丝光线的黑屋，亦不改其乐也。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遵循，因此，程老师虽然“生来爱静不爱动”，但也走过不少地方。无论人在旅途，抑或身在异域，也都不同程度加深了程老师对“静”的理解和感悟。身处淇县鬼谷洞：“站在巨大的空洞里，方觉出真正意义上的远离尘世喧嚣的宁静。”履迹昆明翠湖，顿觉“好一片清静之地，把尘间的噪音隔在了外面。”登临香山，则更加理解：“仁者何以乐山？因山之静，因山之不为外物所动也。仁厚之人，安于义理，性情如山，静而不迁，故乐山。”

值得注意的是，程老师的静，绝不是消极出世的静，而是积极入世的静。他静观社会和人生，发现扭曲的人事，也是要以笔为旗，振臂呐喊、猛烈鞭笞的：“专家、学者如果丧失了对常识的理解能力，就丧失了最起码的人类情感。”“在一个价值观被扭曲的社会里，有时候荒唐的事理却能大行其道。”……可见，程老师的静，体现的是无为而无不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文主义精神。

静以修身，古之遗训也。人生百年，匆匆而过。我读程老师《静都偶记》收获的彻悟是：人生在世，我们都要珍惜美好时光，在有限的生命周期里，怀静抱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恒定淡然，宠辱不惊，以不变应万变，做更多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静而美，静而雅，静而高远，静而顺达”。如果每个人都能守得住心灵的清静，即使生活再苦再难，也总是能找到乐趣，而这个世界也将会变得更加温馨美好。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