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无声。当白雪皑皑天寒地冻之时,小河边的柳枝已泛出盈盈绿意。扒开路边厚厚的冰雪,能看到下边努力生长嫩黄的草芽。
村东边有一水塘,春风吹皱一池春水,鸭群在池塘里欢快地游泳,被鸭子身体分开的细细的波纹迅速向岸边荡开,荡到岸边后又有新的波纹补上。塘水清澈,能看见岸边柳树伸在水中的根须。鸭子游过,分开浮萍,鸭子过后,浮萍随即合拢,把池水覆盖遮掩。
早晨,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阳光和晨雾交织在一起,村子里一片明媚。冰冻的土路开始融化,路上沾满泥浆,推着自行车走不几步便得停下,用小棍剜去车瓦上的泥。万丈阳光穿过村后的树林斜洒在泥地上,把淡淡的树影印在路上,远处的田野、村庄、麦地、树林都笼罩在淡淡的雾气里。这时,人的思绪像四月里飘飞的柳絮,轻轻飘浮在春色中。
那年春天我刚毕业,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正流行。当我行走在春光里,走在平整的乡村土路上,耳边回响起“何不潇洒走一回”的旋律,心里顿时满溢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
春天的下午很长,当半下午从地里回来取工具时,阳光温柔地照在屋山上,墙上的每一道缝隙都很清晰。春联已经泛黄,门头上的“福”字已经卷边,门神画也已枯皱,门旁对联是那不变的墨字:
又是一年芳草绿
依然十里杏花红
温和的阳光笼罩着村庄,东犬西吠,公鸡引颈长鸣,几个老太太倚在墙角的柴禾垛边掐辫子,地上掉一片莛茬子。
房前、屋后、坑沿儿都栽着泡桐。进入三月,泡桐花盛开,整个村子飘散着馥郁的花香。每棵泡桐树上都盛开着一簇簇花束,密密地排列着,一个树冠便像一个花园。泡桐花暗紫色,蒂部白色,呈喇叭状。每天清晨上学时,地上落满一层泡桐花,像铺了一张巨大的花毯。走在地上,松松的,软软的,偶尔听见“啪”的一声,那是还没开放的泡桐花被踩破的声音。泡桐花盛开时屋顶上像罩着一把巨大的花伞。山羊特别爱吃落在地上半干枯蔫的泡桐花,每当这时,父母便让我在泡桐树下牧羊。
家东边有几棵粗大的泡桐,村委会的大喇叭便绑在树枝上。在满树泡桐花盛开的时候,大喇叭里经常播放四平调《王林休妻》, “王林说——”那调儿拉得很长。春风把土路打扫得像用嘴吹过一样,每当我上学、放学经过绑着大喇叭的树下,听着熟悉的戏曲,心里便涌起特别的感动。我原本不爱听戏,也不知戏中王林因何休妻,但听得多了,也就渐渐喜欢上这曲调。
春天的麦浪一片碧绿,在温暖的风中起伏,人躺在麦垄里,看不见影。麦浪中偶尔可见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引得蜂儿、蝶儿嗡嗡飞舞,让人生发许多浪漫的想象。
“林花谢了又春红,太匆匆”。春季很短,刚刚看到园里的花开,天气便一天天热起来,夏季急不可耐地夺门而入,把人身上的厚衣掀去。当有人想着“一年之计在于春”,正准备捋胳膊挽袖子大干一番时,春天已经结束。俗语说:刚摸着盖地头子(指被子),已经天明了。春天只是冬和夏之间很短暂的一个过渡。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细细观察过春天,当有时骑车在公路边看见河沿绿茸茸的垂柳时,才意识到身处春天。生活在城市,脚步匆匆的人们,有多少人能停下脚步,有闲心仔细欣赏春天的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