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楼的窗户远远望去,在高高的围墙外面,在麦田尽头的河坡上,现出一抹浅浅的嫩黄。呵,油菜花开了!又到春天了吗?
春天真的来了呢。想必那河畔的打碗碗花也已拱出了嫩嫩的芽;小鸭的黄蹼踩上了软乎乎的河泥;挖野菜的小姑娘低头捡拾着春天的脚印,麦苗染绿了她们的鞋帮;从油菜地里荷锄走过的农人,衣襟上粘了斑斑黄色的花粉……
记忆里的春天,似乎永远是和油菜花连在一起的。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将锄头忘在了田垄里,要我去拿。钻进油菜花丛中找了大半天,找到了,一屁股坐下来想喘口气,忽抬头,是谁将这么多的黄花铺在了深蓝的桌布上?就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读初中时从家到学校的那条小径上,两边都是大块的油菜地,穿梭其间,只露出个黑黑的小脑袋。一面走,一面用手轻拂那些小花。有人骑着自行车从身后过来了,猛回头,心便狂跳不止。怕见到她,偏就是她。躲进花丛中为她让路。她那么不紧不慢地从我身边过去了,像在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麻花辫在身后微微地飘荡。没有一句话,只有风轻云淡,叶绿花黄。她自行车的轱辘里绞进了一支油菜花,随着车轮转呀转,转远了。小路一甩,就把她甩进黄色深处去了。更远的地方,是一片粉红的桃花林。那幅画面,就定格在记忆深处,成为永存不失的意象。
再后来到城里读书,见不到油菜花了,却学会了写诗,就把它写进诗里:
如果说,玫瑰是都市的摩登女郎,那么,油菜花就是乡间的纯朴姑娘。是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是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油菜花丛中的姑娘。
远了,都远了。
如今,又到了油菜花开满沟沟坡坡的季节,那条小路是否还在?辛勤的农人是否还会在路边种下大片的油菜?
不知何时迟钝了对季节的感觉,寒暑易节,花开花落,似乎都与我无关了。那一抹嫩黄,就在目光所及的地方,骑车也不过几分钟,可是却感觉遥远得很,不止是隔了一层窗玻璃,隔了一堵高高的围墙,那是隔了几年、十几年,甚至更远的距离,怕是今年又走不到了。
到春天去吧,到春天去!去看看那些油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