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睁眼，我就拿起手机

　　给母亲打电话

　　问她早饭做好了没

　　问她腿还疼不疼，药还有没有

　　问弟弟妹妹谁又回家了

　　问她什么时候能来周口

　　需不需要再去医院做个检查

　　并告诉她我很好，不要牵挂

　　一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

　　细细碎碎，啰啰嗦嗦

　　但我没有提及今天是母亲节

　　也没有祝福母亲节日快乐

　　身在外地的人，随时随地的

　　一通电话，就是母亲的节日

　　身在外地的孩子

　　一句平安，一声笑语

　　就是母亲最大的安慰

　　最好的礼物

　　那把剪刀

　　她从未再想起过它

　　自从它将脐带剪断

　　让她成为一个母亲

　　让她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团

　　热乎乎的肉

　　成为独立的个体，开始

　　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

　　十几年过去

　　她看见过无数把剪刀

　　也使用过无数次

　　但从未再想起它

　　即使此时想起，也是

　　偶然中的偶然

　　只是一想起来，她就又

　　感到尖锐的疼痛

　　并蓦然惊觉：那把剪刀

　　其实一直都在，一直

　　游离于她和女儿之间

　　并一直在悄无声息地

　　剪 剪 剪

　　那些维系她和女儿的

　　千丝万缕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总共被剪断了多少

　　她无从知道。只知道

　　女儿越来越大越来越独立

　　也离她越来越远。此时

　　她抚摸着这些莫须有的

　　疤痕一样的断切面

　　一遍遍地抚摸着，突然

　　看见那把剪刀就在肘边

　　刃光诡异，而锋利

　　孩子在路上

　　孩子开学了。今天

　　她要独自一个人

　　经由出租车汽车火车公交车

　　赶往北京，赶往学校

　　一整天，我在家里魂不守舍

　　无论做什么，耳朵里都是

　　出租车的声音。汽车的声音

　　火车的声音。公交车的声音

　　这些亲切熟悉的声音，在今天

　　都有些刺耳，有些怪异

　　令人提心吊胆，坐卧不宁

　　但我不得不将女儿

　　交给它们。这些交通工具

　　这些必须的道路，过程

　　就像以后，我不得不将她

　　交给这个社会，以及

　　她自己的人生

　　并不是孩子大了就可以放心

　　只要她在路上

　　那个叫妈妈的人，就一直

　　提着一颗扑通扑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