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心

马建立

　　时光如梦，岁月如歌， 打开尘封的记忆，追寻岁月的痕迹，捡拾温馨的时刻。每日工作忙忙碌碌，昼夜轮回送走四季，有些人和事虽已渐行渐远，但总有一些美丽的浪花，在记忆的长河中绽放着往事的芬芳。

　　久在临床，形形色色的患者无奇不有。刚调回北郊卫生院的第一个盛夏，有一天，赤日炎炎，蝉在诊室外的冬青树上也酷暑难耐，声嘶力竭地喊着“知了、知了”。我正在诊室飞速旋转的吊扇下面为患者诊病开方，一位穿着背心和短裤、脖子里搭条毛巾的四十多岁的农村汉子，风尘仆仆来到诊室，说：“大夫，我弟弟脚痛不能走路，麻烦你到诊室外给他看看病吧。”他左手用毛巾擦着脸和脖子上的汗水，右手指向诊室外冬青树下架车上躺着的一位“奇怪”病人。我随他走到诊室外架车旁，不免心中一怔，俗话说“冷在三九，热在三伏”，这位病人在三伏天，却一袭棉衣，外面还加穿了一件棉大衣，下面棉裤腿上绑了一副带毛的护腿皮套，两脚竟穿着棉袜及一双大头皮棉鞋，像一位“装在套子里的人”。反季节的穿戴显得不伦不类、不合时令、反差迥异，刻满沧桑的脸上青白无光，艰辛岁月犁出的皱纹中布满浮尘，从他哀叹痛楚的陈述中能读出他对生活的无奈和对医治的绝望。他说，他是一位木匠，兄弟四人，因家中贫瘠，三个光棍，只有他一人娶妻生子，他是他们家中的顶梁柱和靠山。两个月前，因抗旱抱着冰冷的水管裸足涉水浇地，出现全身怕凉，双足麻木疼痛，夜间尤甚，难以入眠，继之出现双足疼痛加重不能行走。自患此病，他就失去了劳动能力，为治病几乎跑遍了附近的市、县、乡医院，大医院诊断为脉管炎，需要截足，由于有截足之虞，诉说中他怆然泪下。我摸其足部发凉，观其脚趾发紫，诊其脉，沉、迟、涩，证属寒凝血滞，气血不通，不通则痛，中医叫脱疽，面对他苍凉的身世和被疾病折磨的艰辛历程，我心生慈悲，感同身受。我不忍他截足致残，那可能导致他妻离子散。我问他，如若截足，你还能走村串户干木匠手艺吗？还能养活自己的妻儿吗？妻儿还会跟你吗？他眼中闪着几近乞求的目光：“大夫，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你治愈我的疾病，我给你送面锦旗……”他言语哽咽，像一位龙钟的老人，晶莹的泪珠从他的面颊无声滑落，无助的眼神在我面孔上游荡。在他的世界里有他的妻儿，有维系他家庭生活的木匠手艺，他不想孤雁单飞，他心里有个不需截足就能治愈的梦想。家中的重任还需他扛在肩上，这也许是他寻医求治中的最后一次努力，希望在保足治疗遥遥无期时能寻觅到柳暗花明，希望在冥冥中能抓到一根妙手回春的救命“稻草”，迎来健康的曙光和命运的转折。我领悟到这应该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后努力吧。“相识即是缘，何况我们是医患。”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治病救人是医生职责所在，不图名利，让我们彼此相依，共同努力吧。”我用阳和汤加减，温阳散寒，活血化瘀，通络止痛，第一次开了三副中药，仅两元多钱，算是投石问路。三天后他再次复诊，已脱去棉大衣和大头鞋，柱一副拐杖自己走进的诊室，久违的笑容荡漾在他的脸上，他已重拾治疗及生活的信心和希望。既已效如桴鼓，我就效不更方，击鼓再进，又开五副。第三次复诊他已是自己骑自行车前来复诊，并且穿戴与常人无异。我又给他辩证施治开了五副中药，并告诉他“若好透了，就不要再来了”。五天后他红光满面，再次来到我的诊室，手中拿着两元钱，憨厚的脸上带着真诚，兴冲冲地告诉我，他身体已经痊愈，开始重操旧业，干活挣钱了。他说：“这是刚挣的两元钱，我要践行我的承诺，给你买面锦旗。”我微笑着婉言拒绝了，笑着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健康，来我再给你切一下脉。有道是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这两元钱，正好给你开两副十全大补汤，以固其本，你的心意我领了，锦旗就免了，谢谢。”中年男人脸上充溢着满满的感激和幸福，笑容灿烂、千恩万谢地走了。病魔最终没能阻挡住他健康的脚步，那笑容定是历经了生命的痛楚和绝望后重获新生和健康的真情表露。

　　人生的大树只有用仁爱的雨露滋润灌溉，才能使之枝繁叶茂、繁花锦簇；当香车、洋房、美酒、佳人成为一部分现代人追求的时尚时，当追名逐利蒙蔽某些人的双眼时，留一方洁净的心灵天空，固守那份与生俱来的善良和美德，已成为我们当今社会弘扬和圆梦的共识。回味如烟的往事，善行的馨香弥漫着温暖溢满心扉，那位历经求医坎坷险些截足的患者恳求的目光和病愈后虔诚的感恩，一直使我念念难忘。我愈加感到欣慰和幸福的事是自己不忘初心，砥砺奋进，一直坚持带着感情诊治，想着病人开药，我认为一些精、简、灵、验、廉的方剂至今依然弥足珍贵，那种“一根银针治百病，一把草药医顽疾”的情怀依然在胸中澎湃激荡。让群众共享祖国中医发展的精髓和成果，共享诸如中医治疗、保健、治未病、中医康复、中医临终关怀一条龙服务，享受中医药改革红利，是百姓之福祉也是医者的使命。在我们对医患关系茫然、纠结和感觉无助时，医者更应拥有满满的慈悲心，丰盈的医患情，更应以无私的悬壶济世情怀，珍爱这份职业，善待所有病人。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在所难免，每个人生命中都有“摆渡人”，面对患者，左手是慈悲，右手是关爱，因为热爱，所以坚守；因为奉献，所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