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爬蚱

夏夜，露水渐浓，成群结队摸爬蚱的人们陆续回了家，村边趋于宁静，路灯下收爬蚱的小摊前也没有了喧闹。只有成桶成盆金黄色的爬蚱在水中翻滚着、挣扎着。

已经过了收摊的时间，崔二能还在等，他知道，老是最后来卖爬蚱的铁锤还没过来，再等等……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把二能从马扎上惊醒，他揉揉眼说：“铁锤哥吗？就等你了，摸的不少吧？快来我给你数数。”二能说着顺手把小塑料盆子往前推了推。

“嗯，有四五十个吧，今儿我不卖了。”铁锤憨憨地说。

“咦！咋了？收人家的五毛，我给你六毛，你咋不卖了？”二能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不卖就是不卖了！”铁锤的身影渐行渐远。

“真是邪门了！”二能有点不耐烦，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自言自语，“这家伙可是连一个爬蚱也舍不得吃的呀，今天这是咋了？白白等你到现在。”

铁锤家是特困户。父亲死得早，家里有一个卧床不起的老娘。铁锤二十多岁时得了一次脑梗，钱没少花，还落下了后遗症，走路一歪一歪的，四十多岁了也没找到媳妇。家不像个家，就靠二亩地的收入生活。夏天来了，他也一歪一歪地跟着人家去摸爬蚱，一天也能卖个十块二十块的。二能可怜他，收他的爬蚱比别人多给一毛钱。

铁锤回到他的三间旧屋，屋里比一个月前干净了许多。小桌上有两盘菜、一碗粥，馍筐子里有几个馒头。铁锤一进屋就兴奋地说：“娘，我回来了。”

没人答应，从里间出来个干部模样、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示意铁锤小点声：“大娘吃过饭后睡着了。你也饿了吧？快吃饭。”

“哦，哦，张镇长，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以后你别这样等我了！”铁锤放下爬蚱桶，坐到饭桌前。

张镇长也坐在了对面：“大哥，今天卖了多少钱啊？”

“没卖。”

“为啥？降价了吗？”

“没有，收我的还比人家多一毛。”

“那咋不卖？”

“张镇长……”铁锤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哽咽。

“怎么了？跟我说说。”

“张镇长，从你第一次来我家，已经快一个月了，又是给我做饭，又是伺候我娘，还自己拿钱给我买衣服、修房子，又给我买了羊养着，这个家才有了个家的样子。可是，你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过我的，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了。”铁锤站起身来，掂起装爬蚱的小桶说，“这爬蚱是我摸的，也不值钱，你就拿回家吃吧！张镇长，你一定要拿着！”铁锤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张镇长擦擦眼角的泪水，接过小桶：“大哥，别这样，这不是我在帮你，是党和政府在帮你，我只是在执行党的扶贫政策，做些份内工作。你要感谢，就该感谢党和政府啊！”

铁锤说：“张镇长，你说的我都懂，这爬蚱你咋着都得掂走，我这一点心意你要不收下，我可过意不去啊！”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好吧，这一次我掂走，可是下不为例啊！”

铁锤脸上露出了快乐的微笑，连说：“中！中！”

张镇长掂着小水桶出了门。屋外星光满天，夜里的清风也带来些凉意，她迈着轻松的步子向前走去。

第二天，二能依然收爬蚱，铁锤又去卖爬蚱，可是价钱却几乎翻了一番。铁锤问这是为什么，二能笑着说：“你昨天摸的爬蚱也卖给我了，账一块儿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