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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瓦匠二臭

■司新国

您当前的位置 :中华龙都网  >> 新闻中心     来源:周口晚报 2018-10-10 08:4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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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臭姓葛,阳城张庄葛楼人。准确地说,二臭只是曾经当过几年泥瓦匠,如今他在北京,是一家建筑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早些年有人劝他改名字,作为在北京地产行业无人不知的集团公司老总,二臭这个名字印到名片上,既不好看也不好听,二臭听人说了只是一笑,却也不改。说的人多了,有一回醉酒后二臭为此摔了酒杯说:“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俺是俺娘生的,名字是俺奶起的。俺就是二臭,二臭就是俺,俺就不信不改名字做不了生意!”

其实二臭这个名字和毛蛋、羊娃、砖头等等一样,早些年在乡下多的是。二臭家穷,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按排行他是老二。二臭出生那天,本来是晴空万里,天上连个云彩也没有,冷不防一阵大风卷着尘土旋到半空,然后天色陡暗、电闪雷鸣,哗哗啦啦大雨如注。二臭娘在南陵坡挺着大肚子掰苞谷,浑身淋湿像个落汤鸡。她刚进屋就感觉下腹一阵撕裂般疼痛,想着是要冒肚(方言:拉肚子)哩,赶紧跑到茅房,刚一蹲下,二臭就落地了。该起名字了,二臭的奶奶说:“这孩子命大,掉到粪坑里没有被呛死,老天爷又打雷、又下雨、又起大风,保不准是天上星宿下凡哩。就叫二臭吧,名字贱好养活。”

二臭从小就顽皮得要命,上树掏鸟窝,下地偷红薯,打架从不吃亏,做事八面玲珑,是个让人厌又讨人怜的主。二臭的爹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土里刨食、地里讨生。他想要二臭上学,将来好有出息。谁知二臭一进教室,看见书就头晕,整天逃学旷课,东游西逛。老师拿他没辙,爹娘提起他头疼,最后没办法,爹娘只好任之由之。好歹混到五年级,二臭死活不愿再去,二臭爹长叹一口气说:“算啦,不上就不上吧!天生不是读书的料,还星宿下凡呢,也就是一摊稀泥——扶不上墙哩!”

一个夏日傍晚,二臭和他爹娘在院里大枣树下乘凉。夜空里一架飞机灯光一明一灭,闪烁着掠过头顶。

天气闷热没有一丝微风,二臭躺在苇席上出神地望着飞机,眼睛眨都不眨,直到飞机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远方消失。他娘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对二臭爹说:“二臭马上就十二三了,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儿了,学不上就不上了,总不能天天槽上吃食、橛上蹭痒,啥事不干吧。这样下去,长大了连个老婆也讨不来,咋弄哩?”二臭爹朝地下磕了磕烟袋锅,看着烟灰星星点点地散去,咳嗽一声说:“我正想说这事哩,赶明(方言:明天)我找石头哥说说,让他学泥瓦匠吧,孬好有个手艺,养家糊口不作难哩。”石头是二臭爹没出五服的远房堂哥,在乡里建筑队是个经理。二臭娘说:“孩儿的身子骨还单薄着,爬高上低掂泥兜子,怕撑不住呢。”一个蚊子在二臭背上咬了一口,二臭反手“啪”一巴掌打过去说:“爹、娘,干泥瓦匠也比读书强,我愿意!”

第二天半晌午,二臭爹从床底下陶罐里拿出一二十个鸡蛋,又去代销点买了两封果子,带着二臭去了石头家。石头三十多岁,是个能人。乡供销社三层大楼,中式风格,四角起檐,檐角挂四个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这就是出自石头之手。一进院,石头正在家杀鸡,那鸡泼皮得很,石头一刀下去没有杀死,鸡在地上扑扑棱棱乱飞,院里血溅得一滩一滩的。二臭说:“叔,交给我吧!”接过刀子,他紧走几步抓着鸡,只一下子那鸡就身首分离,一命呜呼。他又从西墙根下抱过来一堆花柴(方言:棉花秆),塞到灶火里,把锅里添上水。说话间,水浇滚了,二臭把鸡放进开水中一烫拿出来,三下五除二鸡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石头说:“这孩儿小是小点,但干活怪有眼色、怪利索哩。中,我收这个徒弟!”

二臭看见书头疼,掂起泥瓦刀却是聪明得很。不出三年,吊线、砌墙、钉檩条、上大梁,二臭已成行家里手。五年头上,识图绘图、测量放线、质量进度、成本控制,施工工艺、安全管理……他样样精通,人缘又好,乡里好多人家盖房都冲着二臭才去找石头,点名要二臭带人去。石头怕二臭羽翼丰满后抢他的生意,就对石头说:“昨晚你水怪叔从京城回来招人哩,我这水浅养不了你。要不你跟他去北京开开眼,闯荡闯荡去?”二臭小时候学的第一首歌,唱的就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他知道北京有最大的广场、最古老的长城、最好吃的烤鸭,还有皇帝住的金銮殿。他听人说这水怪叔在北京弄个建筑公司当了老板,领着几百号人的建筑队混得出人头地。他自然对北京充满幻想,也想去北京闯荡闯荡。二臭心里这样想,却不露声色地回道:“谢石头叔,我这两把刷子都是你给哩。叔叫我打狗、我不撵鸡,叫我正东、我不朝西。怕就怕水怪叔看不上咱哩?”石头说:“这事不用你操心,你愿意去,我找他说去。”

五天后,二臭跟着水怪进了北京。二臭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大,这么精彩!他一脸迷茫、懵懵懂懂地出了北京西客站,当时已是夜幕降临、灯火齐明、霓虹闪烁。二臭看着幢幢高楼,看着红男绿女、车水马龙,再看看手里掂的大包袱,里面是娘在煤油灯下为他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新铺盖,还有娘平时舍不得吃给他煮的咸鸭蛋。他暗暗发誓,不混出个人样,决不出北京城。

二臭头天在工地干活不管多累、多苦,第二天总是第一个起床,无论酷暑寒冬。每天他先把水怪的小车擦得锃亮锃亮,然后到水怪的办公室扫地、擦桌子,再烧好水、泡上一杯水怪喜欢喝的龙井茶。水怪家里琐碎的事,也是二臭忙东忙西、跑前跑后地办。水怪喝醉酒时,二臭背他回家被吐了一身,也从不嫌脏。

一来二去,水怪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二臭去办。后来,二臭在北京另立门户,事业顺风顺水。他知道感恩,从不忘水怪的提携,年里节里必去水怪家,去则必带重礼。在业内里,二臭的名字就是一张名片,代表着豫东人的精明干练、豪爽仗义。

坊间曾经流传过一个笑话,但确有其事。有一年,二臭请一温州商人吃饭,在东长安大街北京饭店七楼的谭家菜馆。老家的村干部为捐资助学的事到北京找二臭,也被请来作陪。这谭家菜是清末官僚谭宗浚的家传私房菜,因其是同治二年的榜眼,又称“榜眼菜”。谭家菜烹制方法以烧、炖、煨、靠、蒸为主, “长于干货发制”。曾有“戏界无腔不学谭、食界无口不夸谭”之誉,前之“谭”指一代名伶、京剧泰斗谭鑫培,后句之“谭”即指谭家菜。进入厅堂,所有器皿古色古香均为顶尖瓷器,所用家具皆是花梨紫檀,奢华大气;所悬名人字画俱为大师。村干部在豫东偏僻小村,哪见过这等排场,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话咋说、手咋放、菜咋吃。恰好净手水盆送到桌上,村干部见那青花瓷盆薄似蝉翼,上有图案仕女拈花。盆中盛一汪清水,水上飘着片片花瓣,一股清香扑鼻,他以为这是清汤,伸勺舀起呼噜下肚,嘴上不忘恭维一声“汤好清爽哩”。那温州商人原想二臭在如此高档的地方请客,主陪应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谁知只是一介草民。他早已心存不爽,于是面露鄙夷之色,笑言道:“恕我孤陋寡闻,原来洗手水还有这妙用!”谁知二臭脸色一沉,竟然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回道:“不怪您孤陋寡闻,是兄弟忘了介绍。这是我去年冬天从京郊梅花山梅花瓣上取雪,雪融化后置于净瓶放入冰箱,专为今日您我享用哩。”此时,温州商人一脸尴尬,只得跟着舀上一勺送入口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温州商人酒喝半醉,仍记着喝汤之事,知道村干部为学校捐款而来,遂拿他开涮。温州商人拿着酒瓶说道:“都说河南人实诚,你若一口气把这瓶酒饮下,我愿捐资百万。”村干部年轻气盛,正要接过酒瓶,不曾想被二臭拦下。二臭嘿嘿一笑说道:“兄弟我倒想和您赌上一把,这酒您若一口气喝下,随您不论在哪儿捐资建学校,钱由我出!”温州商人拉下脸道:“兄弟,我别的没有,有的是钱!只要有钱,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哪用兄弟你付。”二臭淡然一笑道:“有件事倒真是有钱你也办不成哩!”温州商人满脸通红道:“说来听听。”二臭说:“你若用钱把崇文门外那一截明城墙拆掉,给您家盖个四合院,再把乾清宫里那把龙椅搬回您家当个板凳,才算您真牛!”此话一出,温州商人大窘,不再言语。

[ 责任编辑:窦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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